【谈情说爱专题周刊稿】
文/周寒舟
(1)
屋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林安安在数了上千只羊之后,终于肯承认自己是又一次失眠了。
她泄气地睁开眼,开始在被窝里翻来滚去。
对于向来都是倒下就睡着的林安安来说,这简直是最大的酷刑。无论是高中时期室友的挑灯夜读,还是大学时期舍友深夜煲电话粥,都丝毫没能影响到她的睡眠质量,她还因此得了个“没心没肺”的评价。
而如今,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打扰,她居然失眠了。
甚至前两天第一次睡不着的时候,她都不知道那就叫失眠。
林安安在心里骂了一句,踢了被子,坐了起来,摸索着拿起旁边的手机。
都怪李吾那个混蛋,都是他害得她如此。
(2)
三天前,好友生日,请林安安和李吾吃饭。
吃过饭,好友有事先走了,他俩在商场闲逛时遇上了林安安的同事。
林安安看着同事打趣的眼神,就赶紧解释李吾只是她的好朋友、男闺蜜。
李吾当时也没说什么,可等林安安的同事离开后,他却认真道:“林安安,我不做你的男闺蜜。”
林安安知道李吾一向活得像个老古董,不懂什么流行词,于是笑道:“那不是贬义词。闺蜜是说女的吧,就是姐妹,男闺蜜就是男姐妹,跟哥们一个意思。”
“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变性了。”李吾凉凉道。
“……”
林安安无语,心想他今天是怎么回事,这冷冷拽拽的语气,还有那无奈受伤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不等林安安反应,李吾径直要走。
林安安追了上去,“李吾,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李吾定住,看着林安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林安安,你我之间,以后要么结婚,要么老死不相往来,没有第三种选择。”
林安安惊得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想去探探他的额头,“李吾,你是不是生病了,说什么……”
李吾拉住她的手,叹口气道:“我很清醒。你……你考虑吧,如果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就发个短信说一声,不必再联系了。”
当晚,林安安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3)
李吾听见短信提示音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凌晨两点半。
他想自己是又幻听了,毕竟这个点一般不会有人发短信过来,林安安那姑娘更是一向早睡的。
这两天,他一直很焦虑,一是懊悔自己不该那么莽撞地说出自己的心思,二是忐忑着不知林安安会做出什么选择。
手机明明寸不离手,可他还是怕漏掉了信息,一次次打开看,不看的话,就老是会出现幻听。
等了又等,也没等来一条信息一个电话,他怀疑是手机坏了,再三确认没问题后,他又将手机里的系统提示音一个个试了遍,最后选了响的时间最长的那个。
此时,等整个提示音响过,他才反应过来,真的有短信。
拿起手机一看,他刚练完字觉得有些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是林安安的短信。
他有些后悔,他想当时应该告诉她无论如何选择都发个信息过来,这样至少还有一半一半的机会,而如今……
他苦笑一声,好半天才点开了信息。
看见上面的信息,李吾惊得慌忙起身。
(4)
进了屋,林安安摘了帽子。
李吾倒了一杯热水给她。
林安安瞪他一眼,接了过去暖手。她将屋内扫视一圈,看见书桌上练字的笔墨宣纸,她知道李吾有练字静心的习惯,想着他也不安稳,她心里平衡了,却还是摆着脸道:“你在练字,为什么不开门?”
原来林安安的短信,不过两个字,开门。
李吾轻咳两声,故作随意道:“我……我以为……”
林安安追问:“以为什么?”
李吾咬咬嘴唇,侧过头,不说话。
林安安最是了解李吾,他在别人面前,总是清清冷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形象,可实际上不过是个不善言辞的木讷笨蛋,撒谎心虚或者害羞委屈的时候,惯会用这样无辜的模样来骗人。
可就是他,那日竟敢说那么决绝的话,害得她这几日不得安稳,她才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不说话,她也不吭声,空气都有些沉默。
林安安没他那么好耐心,等了一会儿,从沙发上站起身。
李吾看着林安安的动作,紧张道:“你要去哪里?”
林安安睨他一眼,“既然你没话说,我当然要去睡觉了,拜你所赐,我这几天连续失眠,”
(5)
林安安说完就去客房睡了。
李吾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林安安来见他了,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她的决定,他了解她的一切习惯,却从来都猜不透她的想法。
李吾坐了一夜,天一亮,他就开始在林安安的房门外徘徊。
他准备了早餐,可是他不敢去敲门,林安安有起床气,他也怕她醒了就要走。
林安安睡了个好觉,她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我现在做午饭,冰箱里有吃的,你先吃点垫垫肚子,马上就好。”李吾说道。
林安安点点头,看着系了围裙准备做饭的李吾,心里觉得无比踏实,这才是自己熟悉的李吾。
吃过饭,林安安抱了抱枕窝在沙发里,李吾慢腾腾地收拾厨房。
“你是打算收拾一天么?”林安安问道。
李吾一顿,深呼一口气,转过身,解了围裙,慢慢走过来。
“你那天说的是认真的么?你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的?”
李吾看看林安安,然后将目光移向了远处,“很久了,我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
(6)
李吾初三那年,他劝母亲跟父亲离婚,父亲早就出轨了,他不愿意看着母亲因为他委曲求全。
母亲抱着他哭了好半天,然后写了离婚协议。他随母亲搬了家,从城南搬到了城北。
母亲还是租了个店面,开了个小诊所。
那天,他在店里午睡醒来,掀开帘子,看见母亲在和一个妇女在说话,旁边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皱眉看着手里的药。
“我们家安安就是不会喝药,喝药就跟要她命似的,得每回看着才行。”那个妇女笑着同母亲说道,又回身叮嘱那小姑娘喝药。
“我们家李吾倒是不怕喝药,打针就不行了,哭得几条街都能听见。”
李吾听母亲毫不留情揭了自己老底,默默伸回了自己迈出去的腿,隔着帘子看着外面。
“礼物?送人的那个礼物么?”旁边喝药的小姑娘突然插嘴道。
“不是哦,是木子李,五口吾,但他的确是老天赐给我的礼物。”母亲笑着解释。
“哦,李吾啊,那他可真是个宝贝。”
小姑娘故作老成的语气,逗得两个母亲哈哈笑,李吾却觉得她占了自己便宜,他肯定比她大。
他愤愤地看着小姑娘,看见她趁着两位母亲笑的时候喝药,她喝水仰头的姿势特别大,还呛得咳嗽了两声,引得她的母亲回身给她轻拍后背,夸她这回倒是喝得利索。可他看得清楚,她垂下的握着的手里肯定还剩的有药。
后来,他转到新学校,搬了课桌准备从教室后门进去。
彼时正是课间,他随意地看向教室内,正好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
是那个小姑娘!她正坐在桌子上,笑着同别人说话,在他看过来时,也正好扭头看窗外,与他四目相接。
老师介绍他的时候,他故意看向后面黑板,却也没错过小姑娘惊喜的眼神。
不是他自恋,实在是后来小姑娘像个牛皮糖一样跟着他叫他明白的。
“礼物啊,原来你就是礼物。”
“礼物,礼物,一起走呗。”
“礼物,你能不能跟你妈妈说说,别给我包这么苦的药,我就喜欢那种红红绿绿带点甜味的,别都给我这种白药片啊,苦死了。”
“礼物礼物,完蛋了,我肯定考不上大学了,太难了。”
“礼物礼物,你说大学是什么样的,我一定要把没睡够的觉补回来。”
“礼物,不,李吾,你说你在大学这几年听不见这么熟悉的呼唤,多不习惯啊。”
后来,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他总归是教她念对了他的名字,可是他却一直没教她爱上他。
(7)
“我说你那时候对我爱答不理的,原来这么小心眼,记恨我呢。”林安安跳脚道,“虽然我那时的确是因为你名字好玩才逗你的,可后来我听说了你家里的情况,我是为了温暖你,才一直笑嘻嘻地追着你的,要不然谁愿意去焐一块冰疙瘩啊……”
李吾不说话,笑着看林安安闹,他知道自己是活过来了。
不过两三天,他觉得已经用光了自己一辈子的害怕。他怕再也看不见这样热闹的林安安,他怕她就此和他陌路,他不敢想象她不再跟他嬉笑怒骂、不再赖着他、不再欺负他、不再来跟他蹭吃蹭喝、不再在她真的生气的时候一遍遍地叫他礼物礼物……
他想就这样吧,就这样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就好,不执著于一个结果了。他已经明白了因为爱一个人而心生羁绊,甚至愿意为奴为婢、当牛做马也要陪在她身边是怎样一种难舍难离。他以为的自由洒脱在她这里完全失效,他也远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决绝。男闺蜜又如何,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好,只要还能陪着她就好,倘若有一天她真的遇见喜欢的人,真的要嫁人了,他就再远远地离开好了,到那时,他或许就从她这里攒够了足以用一辈子的温暖,足以让他靠着这回忆过一辈子。
林安安看李吾不说话, 笑得像个陷入温暖回忆的老人,吓得赶紧去拍他:“李吾,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我没事,林安安,我……”他打算告诉她,让她不要有负担,他们不会绝交,他还是她一辈子的朋友。
林安安打断了他,“礼物,你真的了解我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自己。这么多年,除了你,我身边没有联系亲密的朋友。就算对我爸妈,我爱他们,可是我却并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三不五时地打个电话嘘寒问暖一番,我不善于对亲密关系进行维系,或者说我根本就不能跟人建立亲密的关系。我可以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做所有的事情,我不觉得寂寞,只觉得更自由,更自然,更舒适,我从来没有动过要结婚的念头。但是你那天说的话让我发现我所预想的不结婚状态里,你也没有结婚,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否则我们不会走过这么多年,可是我怕一旦我们的关系发生转变,万一我真的不能长久地维系这种亲密,万一我或者你厌烦了,那时候我们……”
“不会的,林安安,这辈子只有你丢下我,没有我松开你的时候。”
(8)
后来,李吾帮林安安把行李搬过来,林安安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林安安不是墨迹的人,已经明了了双方的心意,再装作一无所知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行动起来了,至于结果最坏就是李吾说的“老死不相往来”,若真能一辈子,那就赚了。
“既然我们都相互坚持,那就试试吧。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你知道的,我这么懒,根本不愿意搬东西,连换洗的衣服也懒得带,所以那天才自己过来的。”
“恩,我搬。”
“还有,我是不会洗衣做饭收拾家务的,偶尔心情好的时候除外,但是大多时候你知道的,我是那种看见家里脏了就恨不得换个地方住的人,你不要幻想我会是个贤女朋友。”
“我有轻微洁癖,我来就好。”
“还有什么?”
“你可以想到了再补。”
“好吧。啊,那你今年旅行还会给我带礼物么?难道以前买礼物是为了哄我喜欢你,但是我没上套?”
“今年不旅行了。”
“为什么不去,你不是每年都去,流浪不羁爱自由的少年。”
“我的自由不需要用流浪证明,我去是因为你说你想走遍大好河山。”
“什么时候说过?我这么懒,怎么可能去?”
“高三那年,你说毕业后要走遍大好河山,吃遍四海美味。可是你太懒,我只能代劳,拍照买纪念品回来。”
“我该说你深情还是说你闷骚,那你说说,东南西北你最远都走到哪里了,下回一起吧。”
“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你的心里,走了整整十二年,还在路上。”
“好吧,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快到了。”
李吾笑着看她,然后轻轻揽过她道:“谢谢你。我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