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书城听文珍讲她的写作经验与心得,南翔老师是对谈嘉宾,主题是“回家的路径是写作”。我喜欢听作家的live,正如现场的音乐,遇上了就听,不介意这位写书的人写什么题材,出不出名。除了八卦,当然还有能最直观的了解:“看”一个人谈论自己的写作,就好像“看”一个泥瓦匠解释TA刚砌好的那堵墙一样,有些溢出作品内容之外的信息,也被传达出来,常常有意外收获。
刚出版了短篇小说集《柒》的文珍,在湖南11年,深圳6年,之后在中山大学读金融本科,考了北大中文系创意写作硕士,之后留在北京工作大约十年,因此算是资深北漂。甚至在她的言谈中,更多的认同一种“北方的、正统的”文学身份。这是因为她谈到南方作家朱天心一类的时候评价是“纤弱细腻的”不能算北方审美中主流一品。这与她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有没有点关系呢?在她的短篇《安翔路情事》中,安排一个哈尔滨姑娘“麻辣烫西施”和一个温州小伙子“灌饼王子”恋爱,结果两个底层小北漂都写成了在北京读书向普通话世界靠拢的外地大学生的标准值,就人物来说就有点失败。待在北京太久,会对真正的南方与北方都失去感觉,不可不察。忽然想起同样从北大中文系走出来的马雁了,远离政治中心保护自己的敏感触觉,真是个聪明妞。可惜马雁已经不在了。
噢我走神了。不错,听文珍絮絮道来,她的小学时代,初中时代,高中时代,大学时代,研究生时代,你会发现一个所谓“读书好”的孩子成长路上也会有波折,会因为家长管得太严而不开心,会逃学去图书馆看书,会在周末凭月票坐不同的公交路线去“逛”这座陌生的城市,想变得和新城市的人一样,会因为考试失手而走了一些弯路然而强大的方向感还是把她拉回到写作的路上来。她不忌惮谈论自己即将要写的长篇,她说想写这座城,在这座城里她从小孩长成青年,那几年是非常关键的,现在她足够年长可以回望了,终于有了为这座城市而写作的状态。看来她也抵达了与少年时代的世界和解的年龄吧。不禁想起《奥斯汀书友会》里的一句台词:“不,高中时代永远没有过去。”对的,文艺女青年就是这个样子,哪怕已是人到中年,高中时代对于她依然那么鲜活。
还有,她也是十岁开始看《红楼梦》。当时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家中只有三本文学书籍:鲁迅的《呐喊》、《彷徨》,还有就是《红楼梦》。这让我想起自己的十岁,当时老爸的书架上我能找到的“故事类”只有两本,一本是《搅水女人》(巴尔扎克),另一本就是《红楼梦》。很显然,年少读《红楼梦》最容易入戏,日后便模仿起大观园里的诗社写起旧体诗来。看来有类似的童年阅读时光的人不少呢。同样的,我们的小学时代也都喜欢看安徒生童话,看小人书。在没有动漫及周边产品的年代,想象力补充了我们的游戏空间,这一点应该是幸运的。
还提到高中时代对她影响颇深的一位物理老师:上海人,好像是复旦大学毕业,有文化底蕴,穿着谈吐都很有魅力,学生很被吸引。后来文珍写的第一篇小说就是以上海为背景,一个她从来没去过却向往过的城市。特别之处在于:这位老师克制了自己不去对学生主动施加影响,只是自然而然地发挥影响力。连南翔老师都说:这样的师者太难得了,差不多的教师因为职业习惯都很容易给学生提建议什么的,其实像这位老师那样克制自己的反而难做到。
回到作品。文珍主要写短篇与中篇。自况数年前写过一个失败的长篇,没有发表。我只略略看过她的两个短篇,《安翔路情事》和《肺鱼》。也许这有限的样品说明不了全部。就目前看到的,优点是清浅流畅,文字中总有着与读者共情的意识,这种共情式写作是目前能够在年轻人当中畅销的秘诀之一。但是这也造成了一种文字的乏味:提头知尾,没了惊喜。说到底,能让一个作者的文字与网络上的各种口水文区别开来的到底是什么呢?目前我尚未找到答案。也许造成这样的文风是因为现在大学里开设的创意写作课都太套路化了吧~越是科班出身越容易套路——难道这是中国的文科教育造成的么?
关于写作的修改,又听到她引用了史蒂芬•金的那句话:“关门写稿,开门改稿。”文珍的第一读者也是她熟悉的朋友们,第一轮反馈对她来说很重要。事实上写作得到及时的反馈真是怎么强调都不为过。从一个真正的他者听到关于文字的即时观感,可以纠正很多自恋造成的偏执。说到底,一个人能开始埋头写作,已经是进入自恋状态了,哈哈。在另一个访谈场合,文珍倒是说过:“把自己藏得深一点就没那么自恋。”当然,她说的这自恋与我提的那自恋不是同一回事。
后面是读者问答:
Q1. 请问你写小说的时候是有了一个架构然后按组织来写还是相反?
答:我其实比较随意,总是开头一句话一个意象就像用大头针摁在那里,然后往下写。在电脑里可以储存好多个开头。好几个故事同时进行,进度不一。没有总体架构。有的故事会写好久好久,写的过程会有好多变化,好像慢慢的成熟起来。
Q2. 请问你写故事时如何掌握节奏?会调整节奏吗?
答:节奏这东西每个作者每篇作品都会不一样的,没有一个标准。
(南翔老师答:这与人物、情节、故事类型有关,见机调整。)
Q3. 请问写小说的时候是否需要足够想象力?
答:其实从我的经验和体会来看,写小说最需要的不是想象力,而是记忆力。你的脑里要储存足够的素材,写的时候能够抽取。还要确保它们不相互矛盾。
文珍的本职是做编辑的,每听到一个问题她都笑着说:这个问题好专业啊~然后耐心地回答,毫无保留。这样诚恳的分享,真让人欢喜,台下应该是坐满了有意投入写作的人吧。最后,我得承认,作为读者我满足了自己的八卦好奇心,感谢作者的慷慨分享。走出书城,去等公交。书城广场上有个年轻人还在唱一首旧歌:“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在这个简单自由(也可以说是简单粗暴)的城市里,她曾渡过青涩的年代。每个人都会怀念自己的青涩年代,不管在哪一座城都一样。也许在可塑性最大的时期,我们置身于其中的那座城,真的给了我们封印,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