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人不改变人

小区花园里有棵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像位佝偻的老者。物业几次想把它锯掉重栽新树,理由是“长得不规整”,但住了三十年的张奶奶总说:“树有树的性子,人有人的活法,选了它就得容着它。”后来那树留了下来,夏日里歪枝间漏下的碎光,反倒成了孩子们追逐的星星。

人这一生,其实都在做选择题。选一份工作,选一个爱人,选一群朋友,选一种生活。有人总想着“先选回来,慢慢改造”,就像买了件不合身的衣服,非要改得面目全非才肯穿。可人和衣服不一样,每个人的骨血里都藏着几十年的光阴,那些习惯、认知、脾性,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长成了参天大树,不是一把斧头就能砍断的。

我认识一对夫妻,丈夫是北方人,爱吃面食,说话直来直去;妻子是南方人,嗜米如命,心思细腻敏感。刚结婚时,妻子总嫌丈夫“粗糙”,逼他学煲汤,教他说软话,甚至要求他把吃面的习惯改成吃米。丈夫也觉得妻子“矫情”,总想让她变得爽朗些,别总为一句话琢磨半天。两人为此吵了无数次,家里的空气常常像拧干的毛巾,硬邦邦的。

直到有一次,丈夫出差带回一箱北方的新麦面粉,笨拙地学着做妻子爱吃的糯米团子,结果面团发得像块石头;妻子则在丈夫生日时,端出一碗煮糊的面条,手忙脚乱地撒上葱花。看着对方窘迫又认真的样子,两人突然笑了。从那以后,他们不再逼对方改变,而是在餐桌上摆两个碗,一碗面,一碗米;丈夫说话时会下意识放慢语速,妻子也渐渐学会了有话直说。他们没改变彼此,却在接纳里找到了共存的方式。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选,就像没有完美的月亮。有人热情似火,难免粗心大意;有人细致入微,或许优柔寡断;有人志向远大,可能忽略眼前的温情;有人安于平淡,未必没有内心的坚守。选择一个人,本质上是选择一种相处的可能性,而不是买一块可以随意雕刻的石头。

想起大学时的一位老师,她和先生是学界出了名的“反差组合”。老师研究古典文学,案头总摆着熏香,说话时轻声细语;她先生是搞物理研究的,家里堆满了仪器零件,说话嗓门大得像在讲课。有人问老师:“你们怎么相处啊?”老师笑着说:“他看他的星辰大海,我读我的风花雪月,偶尔凑到一起,他给我讲黑洞,我给他读宋词,挺好的。”

他们从未想过把对方改造成自己的样子,而是在差异里找到了平衡点。就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根在地下紧紧相连,枝叶却朝着各自的天空舒展,风来的时候,彼此的叶子会轻轻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生活中,太多关系的破裂,不是因为选错了人,而是选错了方式。父母总想着“把孩子培养成自己期待的样子”,却忘了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花期;朋友之间总希望“对方按自己的想法做事”,殊不知差异本是友谊的调味剂;职场上总试图“把同事打磨成统一的模板”,却忽略了多样性才能碰撞出创新的火花。

其实,选择的智慧,不在于选到“对的人”,而在于学会“和所选的人好好相处”。就像园丁不会强迫玫瑰开出牡丹的样子,真正的爱与尊重,是看见对方本来的模样,然后说一句:“这样就很好。”

小区的老槐树还在,每年春天都会开出一串一串的白花,风吹过的时候,香气能飘到街角。有孩子问张奶奶:“树长得歪歪扭扭,不丑吗?”张奶奶摸了摸孩子的头:“歪有歪的好啊,你看它的影子,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多像跳舞啊。”

原来,那些我们试图改变的“不完美”,换个角度看,或许正是独一无二的风景。选择一个人,然后接纳他的全部,就像接纳一棵有疤的树,一条曲折的河,一片不规整的云。因为生命的美好,从来不是千篇一律的复制,而是千姿百态的共存。

当我们不再执着于改变别人,而是学会在选择中安放彼此的差异,就会发现,那些曾经看不惯的地方,慢慢变成了离不开的理由。就像北方人碗里的面,南方人锅里的米,各有各的滋味,合在一起,才是生活最真实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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