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顾晨熙
国庆长假不着急回去,就在家里多陪陪爸爸,他闲不住,又要挖地种点油菜,我只好去地里帮他,但是这活终究我是干不了的。
“你还是适合拿笔杆,比较细,这么粗的撅头把子,比你胳膊都粗,哪是你一个女娃家家干的活。”
“那我坐也要坐在地里。”
我倔强着陪在他身边,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并不是有事干有地方去。
我只想有点事情分散我的注意力,不去想太多烦心的事,不想让内心低级的因子启动。
如今,该结婚的都已结婚,该生娃的娃娃都会跑了。
即使父亲不说,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凌乱的样子,又老了许多。
弓着背在地里不愿停歇,也许他心里有着和我一样无法打散的忧郁,只是都被一圈圈蓝色烟雾掩饰了。
“爸”
“昂”
“有没有人给我说媒?”
“肯定有呀,我娃这机灵的。”
“那咋没听你说起?”
“你不是一直在外地吗,我就跟人说你过年回来了见一下,你要是没意见我们都好说。”
“我有些年头又没回来了。”
“没事,好的往往在后头。”
“那是被人挑剩下的好吧。”
“你这种想法就把你坑了,日急忙慌的找一个以后对你不好咋办?再不要干那起来坐下的事情,踏实稳当了好好过日子。”
“嗯,我知道。”
“二队你那同学刚子,你出去没两年就娶了媳妇,娃娃现在小着呢,媳妇回娘家跟人跑了,你看刚子现在还能找下不,生了娃的都嫌他有娃,还不愿意。”
“再有人给说了,你先帮我应着,我这回不走了。”
“啥,你不出去了?”
“昂,咋咧爸?”
“那好么,你说你想啥样的,有人说了我先给你打听着。省的你上班了,成天耽误事情。”
“个子比我高点就行,长相吧五官端正不要太夸张就行了,最好有工作或者有一技之长。”
“就这?”
“那还咋?”
“瓜娃子就是瓜娃子哎,都不说房子车子的,你咋那实心眼!”
“爸,你看我同学娃都会跑了。过完年我就25了。”
“哎呦,爸把这茬忘了,不过我还是不会放松的,必须要人品好。硬件可以创造,软件跟不上,发挥不了硬件的作用也是白搭。”
“你还会科技用语了,时尚!”
父女两开着玩笑,秋风瑟瑟,扰乱了我的长发,抬手整理发型的间隙,又想起当年的短发,这一束长发是手术后开始留的。
待我长发及腰时,少年在哪里,七彩祥云上可否有我的嫁衣?
上班后的第三天,一大早赶车,眼看来不及了,冲进公司大门,正逢电梯门关一半,来不及按键“哐”一声,撞进了电梯。
瞬间,肩膀处有一丝不适牵动我的双眉紧皱,“嘶”我吸了口冷气。
“鲁西西?”
“嗯?”
谁在叫我,我回头扫视一圈没有熟悉的脸,以为是幻听了。
电梯门“叮”一声后打开,一波人群蜂拥而出,谁在拍我后背。
我迅速回头,咦,我认识你吗?
圆头毛寸娃娃脸,眯眯眼似一条缝,用来夹蚊子效果肯定好呀,咧着大嘴笑,牙齿白亮用的黑人牙膏吗?
藏青色圆领卫衣,黑色运动长裤,白色奶壳鞋,手里提着黑色电脑包。
一身打量下来,看着舒服干净,鉴定完毕!
“鲁西西,是我。”
“我们认识?”
“你不认识我,我也认识你啊。”
“这是什么话,我要迟到了。”
“你在哪个公司?”
“半夏。”
“中午找你吃饭。”
“我想知道你是谁。”
一头扎到打卡机刷完卡才回过神来,在哪吃饭没说啊。
新人的起初要么没事可干,要么干到心烦。
我属于后者,时间就是牙缝的肉,不吃浪费吃着还没味。
同事们相互叫去吃饭,我想着这会外面人都挤掉牙,干脆多坐会,突然又想起来早上那谁叫我吃饭。
起身往门口走,一女同事进来喊我说门口有人找。 我出来一看,果然是他。
“你在哪上班?”
他指向电梯的另一端,好像是个什么设备研究公司。
“去哪吃饭?”
“楼下出门左拐向后走,巷子里有家饺子馆味道很好。”
“试试去。”
边走边说进了电梯,人多就要禁言一会。
一出电梯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他。
“你叫什么?”
“张一卓。”
“感觉在哪听过好像。”
我正准备陷入沉思,在大脑里搜索关于这三个字的信息。
“你之前从上海给你打过电话。”
“好像有这么回事,我想起来了。”
“现在知道了?”
“不过你后来怎么没再打?”
“那几年混的不好,自暴自弃了。”
“那后来呢?”
“后来你换号码了,联系不上了。”
“哦,是哦。”
光是看这家饺子店的人满为患就知道饺子肯定不差,应该是夫妻老店,店内设备虽然陈旧,卫生很好。
良久,饺子上来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普通的萝卜饺子,味道却不是经常吃到的那般,不仅好吃还便宜,8块一份。
“你推荐的这饺子,小碗不够吃呀,下次我要试试吃大份的。”
不怕他笑话,我实在是感觉不过瘾,心里猫抓般,忍不住想再来一份。
“那我可有福气,见证一下你的大份能不能吃完?”
我开心地笑,好久没有如此放松一下。
“除非你同意是我来买单。”
“没问题,那下下次就得是我。”
“哈哈,好吧!”
懒散地走在回公司的小巷,我不禁左右观察这里的供应,莫不是他我哪有这般雅致。
“你下班以后都干嘛?”
“回家做饭吃饭睡觉啊。”
“天天如此,不无趣?”
“不然呢?你有好的建议?”
“有啊,唱歌,看电影,逛街,打球,或者还有很多。”
他的眼睛总是眯着,总感觉他一直是笑兮兮的,情绪会传染,他的笑容他的言语无不影响我,心里很舒服,说不出哪里好。
“我一个都没试过。”
“不会吧,你好歹也是一线城市回来的呀。”
“一个人也没有去尝试的勇气。”
“那一定是上天看到了我的虔诚,把这些机会都留给了我。”
“哈哈哈,你太有意思了。”
“我是认真的。”
他一脸正经地反驳。
一个下午,他的话都在耳旁回荡,我有点心不在焉,我意识到这不寻常。
文秋来和程阳都不曾带给我这样的感觉,虽然我得记忆里对于学生时代的张一卓是一片空白,至少眼前这个人,让我的白纸浮现色彩斑斓。
是的,我渴望与他相见,渴望他的笑眼,渴望他逗我笑的语言。
终于,在一堆渴望中,熬到了下午五点半。
出门没有看到他,我才想起并不知道他几点下班,第一天认识还是不要冲到他们公司露面。
下了电梯出门,大楼外有摆摊的小贩,诱人的烤红薯,又想让我抛弃身材。
我撅着嘴朝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去,风儿又扬起我的头发,没忍住嘘出了口哨。
后来的每一天都能够一起吃饭,渐渐也熟悉了彼此的一些习惯。
加了微信约了周末看电影,他说是为了拯救我给一线城市落下的半个脚后跟。
半年后,我们如约举行婚礼,5月20日,春暖花开的日子,一卓说每年都不会忘记纪念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丰收日。
宾朋满座,举杯同庆,文秋来和阿黎夫妇也相约而来。
爸爸笑着点头,迎合来宾。
主持人各种才艺烘托气氛,一卓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婚礼仪式举行后,就开始两位新人去敬酒。
敬酒之际,忽闻一片哗然。
我和一卓同时奔过去看,围着的宾客叽喳说些什么,拨开他们,只见文秋来怀里躺着阿黎,面色难堪。
“阿黎怎么了”
我焦急地喊着,阿黎并没有回应,双眼紧闭。
我示意一卓叫救护车,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婚礼上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更何况还是我的朋友。
救护车拉走了阿黎和文秋来,秋来说你们大喜的日子,忙你们的事吧,你们走了这么多人怎么办。
我叮嘱他及时来电沟通。
约莫天黑他都未打电话,我着急的不行打电话过去他说还需要做一系列的检查,正准备办住院。
这一夜我都心慌的无法入眠,阿黎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受了那么多苦,千万不能有什么灾难。
天一亮我就叫上一卓匆匆赶到医院。
“情况不太好。”
“有没有生命危险?”
一卓推了推我,努嘴让我看门头字,重症监护室。
昨天还好端端的人,今天怎么突然就成了重症?
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相信,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悄然发生了。
10天后葬礼上,文秋来面无表情,我无法体会他内心的心情,只觉得这份突如其来的的消息,格外沉重。
顾不上安慰他,也不想开口说话。
沉默成了我对阿黎最后的告白。
压在喉咙里的气体,堵在气筒,张嘴发不出任何声响,眼里流不出眼泪,天气异常的晴朗,艳丽的黄菊花,衬得阿黎的遗像发亮。
无法修改的结局,来时可没有人告知剧本,心底的忧伤模糊了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