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倩明博士
建纬(深圳)律师事务所主任
得理科技联合创始人
中国法律服务市场将面临三大挑战
自1992年第一家市场化的律师事务所诞生以来,中国法律服务市场伴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而快速发展,享受了一系列政策和市场红利。中国律师人数也在几年内快速增长,到2022年已经突破60万,据估算2025年将突破80万,100万律师的大关突破在即。尽管如此,如果参照美国每万人律师比的数量来计算的话,中国的律师数量大约为美国的十分之一,还存在巨大的增长空间。而从创收来看,美国律师业占GDP的比例约1.52%,英国为1.67%,而中国只占0.16%,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因此,无论是人数还是收入,从基本面上分析,中国的法律服务产业潜力巨大,未来将迎来更大的发展机遇。
长期看来,中国法律服务市场整体性增长的趋势不会改变,但从短期来看,中国的法律服务市场将面临三大挑战:
第一,中国经济放缓,收入压力增大
存量经济时代,法律需求可能出现支付不能和支付能力下降的双重趋势。一方面,随着大量的企业陷入债务困境,律师费中不良债权正在快速增加;另一方面,在市场整体信心不足的情形下,企业严控各类成本,尤以法律服务成本控制首当其冲,律师之间的价格战愈演愈烈,律师行业短期将面临收入下行的压力;
第二,法律人才供需失衡,人才队伍建设面临困境
中国律师业市场化时间刚刚三十年,这三十年的快速发展成就了一批批精英律师:第一代红圈所精英律师以60后为主,这部分律师多数原是体制内的精英,毕业名校,甚至是海归,凭借着创新和创业精神下海做律师。这代律师有的还活跃在一线,但大部分培养出了第二代即以70后为主的精英律师后便退居二线,目前70后越来越成为各大所的中坚力量。
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各大知名院校持续向律所输送优秀法律人才。但从最近两三年的情形来看,律师人才发展情况不容乐观,主要三点原因:一是法学院扩张、教育方式保守,法律毕业生从数量上大幅度地增加,但质量却在下降;二是公务员再度成为大多数法科生的首选,越来越多的优秀毕业生进入了公务员的队伍;三是90、00后的职业价值观发生了根本变化,给传统的律师团队管理方式带来挑战。
第三,人工智能技术变革,替代性法律服务市场兴起
大语言模型技术能够极大提高人们的知识理解能力和知识服务能力,法律服务是典型的知识服务领域,因此法律行业是受人工智能技术影响最大的行业之一。根据高盛的预测,目前法律服务中有44%左右的内容将被AI替代,而这还是针对美国高度发达、专业分工复杂而精细的市场,中国市场的法律服务仍然为法律咨询、法律本文处理等比较初级的知识类服务。在国外市场已经兴起了一股“AI+律师”的服务模式,主要是将传统初级律师、律师助理所从事的日常法律咨询、法律文本处理、法律数据分析等工作AI化,律师则聚焦于复杂法律事务的处理。
大语言模型(LLM)驱动人工智能将重塑法律服务市场
9月1日,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了《关于第二批深度合成服务算法备案的信息公告》。公告显示,第二批深度合成服务共计110个算法信息完成备案。百度、华为、腾讯、阿里巴巴、字节跳动等各大厂商都纷纷开放大模型。据不完全统计,已经发布的中国10亿以上参数规模的大模型超过80个。大模型的扎堆发布被业界称作“百模大战”。随着通用大模型的陆续发布和投入使用,垂直领域的大模型也将陆续涌现。据了解,各大厂商都在积极寻求大模型在具体行业场景的落地应用,法律行业是首当其冲的行业之一。
用过ChatGPT的人都对其语言理解能力和文本生成能力感到惊讶,而在通用大模型基础上构建垂直领域大模型,不仅具备通用大模型的能力,也具备专业领域的知识能力,如果把通用大模型比喻为高中生的话,那么专业大模型则相当于大学本科。
基于法律AI大模型对法律知识的学习、记忆、理解和应用的超强能力,结合传统AI技术,包括推荐算法、知识图谱、文本分析、深度学习、NLP等,AI引发的技术变革将在以下几方面改变法律服务市场:
1. 传统法律顾问的服务业务被局部替代
常年法律顾问是律师最重要的业务之一,对很多律师而言也是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常年法律顾问主要以日常咨询、法律文本审查为主,律师为客户就法律问题答疑解惑,这部分工作任务80%以上都是法律知识类服务。目前,已经有多个法律科技公司推出了智能法律咨询工具,以得理科技公司开发的得理法问为例,该产品是在1亿多案例、300多万法规、100多份法律知识等基础数据之上,由一批AI专家和律师联合研发。该专业大模型不仅能够准确回答绝大多数日常法律问题,而且能提供相关案例和法律依据,基本上可以代替律师的日常咨询类业务。
2. 改变律师事务所人才资源体系
国外很多律所已经采取两种方式改变目前的人才架构,一是构建内部的AI技术团队和技术系统,将文秘、客服、律助工作AI化;二是通过与法律科技公司合作以节省其人力成本。目前国内律所还是传统的人才资源体系,但随着中国法律科技产业和法律AI人才的发展,律所数字化和智能化转型是不可避免的趋势。律师事务所行政人员、律师助理或将被数字技术人员和AI软件所替代。
3. 改变律师的业务获取方式
传统模式下,律师的业务拓展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依赖人脉资源网络拓展,另一种是通过知识营销的方式,比如出版书籍、专业讲座等。未来律师业务拓展将朝着另外两个方向转变:一是公域流量平台,比如抖音、百度的信息流推广;二是第三方律师服务平台,由第三方构建律师服务交易平台。同样以得理科技公司为例,研发了“得理律助”和“得理法问”两个产品,一方面给律师提供智能化的云办公平台,另一方面通过智能法律咨询平台为律师精准推送案源。
4. 改变律师的作业方式
大模型技术将在法律行业得到广泛应用,客户通过AI工具和第三方平台获取法律帮助和寻找律师,倒逼律所加大技术投入和应用。无论律师是否拥抱AI技术,AI将从政府、司法和市场等全方面渗透法律服务业,“AI+法律”的服务模式将成为法律服务的主流服务模式。
“AI+法律”模式下,律师该如何应对?
简单来说,“AI+法律”模式是指律师与AI工具或AI平台协同为客户提供法律服务。AI为律师提供分析案件、辅助撰写法律文书、知识检索等服务;为客户提供智能法律咨询、生成和审查合同文本、推荐律师等服务。在这种模式下,客户找律师会更加精准,客户对法律服务也会有更高的要求。对律师利好的是,由于法律服务成本降低,大量的法律服务需求会被激活。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AI+法律”模式下,律师需要做好两方面准备:一是提升专业能力,包括出庭能力、复杂法律问题解决、商务谈判和交易架构设计能力等;二是深刻理解和熟练掌握AI工具。另外,律师可以不需要懂具体的算法技术,但要理解算法的逻辑,因为未来找律师不是靠熟人推荐,而靠算法推荐。如果律师对算法一无所知,将在竞争中处于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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