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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林小乔在网上看到这么一句话:和低情商的男朋友谈恋爱,总觉得是在教一只哈士奇做人。
苏信就是这么一只哈士奇……哦,不,是她的男朋友。
交往一年,林小乔不曾在苏信口中听过一句情话,什么“我想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更是想都别想。就连一年前的告白,都是林小乔主动的。
终于在某日,林小乔摇身一变成孙二娘,友情出演母夜叉,细若葱根的手指指着苏信的鼻尖,恨铁不成钢地大吼:“妈的,苏信你说一句林小乔你长得比芙蓉姐姐美多了,都行啊!!”
而苏信偏偏就是这么实诚的一个小伙子,修长的手指在肾6上滑了几下,搜出了芙蓉姐姐的照片同林小乔认真地对比了几番。“总的来说,芙蓉小姐长得比你高。嗯……胸围也比你大,说不定人智商也高出你一截。”他不叫芙蓉姐姐,他叫的是芙蓉小姐。
林小乔不放弃,专门下了个套:“那你觉得小乔美不美?”
“我觉得大乔比较美。”苏信完美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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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合纵连横或者曲线救国都达不到目的,想苏信必定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林小乔只觉胸膛飞来横箭,大呼想要“独留青冢向黄昏”,仿佛心底的悲哀绝望与苦楚都一言难尽,唯有以死明志。
养一只哈士奇男友,就如同便秘一样辛苦。你希望他的情话甜言都能够像拉肚子一样一泻千里。
但是事实却是,在你喂了他无数的纤维素后,他的便秘非但没有改善,反而还影响了蛋白质的吸收,变得更加死蠢——他说:“青冢是王昭君的墓,你顶多也就有个乱葬岗。”
抬了抬金丝边眼镜,少年的黑眸在镜片后显得幽深漂亮,像是纯净的黑玛瑙。这个漂亮得像世纪末最后一个美少年柏原崇的男人,林小乔想来,这也是她喜欢上他的缘故之一。
但是林小乔现在没有心情去欣赏他的花容月貌,她认为苏信说完这番话后,理应加一句:但是,亲爱的,只要我在,我就会护你一世长安。
自然,这绝不是不解风情的苏信所能说出口的。
人家是“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苏信是“便纵有小乔当头,亦无风情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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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苏信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低情商,并致力于提升自己的调情技能。
比如说,他评林小乔不如芙蓉姐姐,这是因为他听说谦虚的男人更能获得女人的喜爱与赏识,恰如古人以贱荆、贱妾称呼自己沉鱼落雁的老婆。
又比如,他不愿林小乔死后如同昭君寂寥,墓碑前仅有离离原上草相伴,于是便许给她一个乱葬岗,想来有孤魂野鬼为友,她也不会寂寞。她平素最喜热闹了。
一番情深意重,实乃感人肺腑,只可惜了男主角口舌过于笨拙,使女主看不清他一片赤诚之心。苏信也不急,他坚信:君子调情,十年不晚。林小乔终会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
事实却是,林小乔觉得有些累了。她想,她是不是应该听身边闺蜜的话,同苏信分手了好。
有一句歌唱得好:为何为爱,难为自己。她又为何要为了一块榆木,煞费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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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七月初七,七夕节。
一大早,林小乔便换上了前几天新买的裙子,还专门化了淡妆。出门前,她还挺担心苏信会不会拉她到缝纫机前让她缝一天的布,以此来纪念织女。
但还好,苏信的情商暂且还不为负值。
苏信带林小乔看电影,挑了蓝胖子和熊孩子的故事《哆啦A梦》;吃饭,苏信说带林小乔去“The Best Hotel”。
起初,林小乔还以为是什么类似旋转餐厅的高逼格地方,结果苏信把她带到了A大附近的大白四大排档,搓了一顿爆炒田螺。
饭后,林小乔觉得有些乏了,提议去一个宁静优雅的地方,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她其实就是想去咖啡厅歇会儿脚,结果苏信二话不说拉着她到A大的生物标本室去了。“没人,宁静;古化石,优雅。”苏信如是说。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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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的夜晚,雷雨交加。
传说,人们都会祈祷七夕节无风无雨,天晴气和。因为如果下了雨,就寓意着牛郎织女无法夫妻双双把面见。下的雨,都是织女泪。
这是分手的好日子。
对牛弹琴终有天会倦,若对方坚如磐石纹丝不动,她林小乔再有耐心,也会有失去信心的那一天。毕竟她不是愚公,不能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苏信太安静了。
“我喜欢你”“你今天看起来真漂亮”“你就是我的小宝贝呀”“我要把天上的星星都摘来送给你”诸如此类恶俗的情话,他都开不了口。
包括一句简单的“我爱你”。
“苏信,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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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倾盆大雨,林小乔飞也似地逃出了她和苏信的小公寓。
天阴阴沉沉的,乌云压顶,放佛是要以淫威来迫使世界屈从,让林小乔有些窒息。她浑浑噩噩地在黑云下漫步着,像是一个世纪末的躯壳,没有灵魂,没有意识,飘飘荡荡地游离着,犹如原子核外漫无目的的电子。
她是不甘心的,她甚至下定决心,只要苏信追出来,她立马就跟他走。他开保时捷她就当贵妇人,他开拖拉机她就当小农妇。只要他要她。然而,她的身后一片空荡荡。雨暂歇,偶尔飘拂起几片落叶,像是悲情的落幕。转入犄角旮旯,便有几个社会青年堵住了她。明晃晃的几堵肉墙,上下充斥着廉价的酒气与烟息,让她头昏。
猥琐奸佞的笑声充斥耳畔,林小乔下意识地躲避着那几双肮脏的手。他们的手充满刀疤与伤痕,远没有苏信的手漂亮、干净。
“苏信,苏信……”她无助地哭出声,蹲在墙角,像是一只等待解救的猫儿。
“苏信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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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乔你是笨蛋吗!为什么要来这种偏僻的地方?要不是我一路跟着你……”熟悉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本该有着老唱片的安静与祥和,现如今却似被放逐的猛兽般怒气冲冲。
雨又渐渐下大了,像是孩提时期玩的玻璃弹珠,打在人身上,生疼。
却又似琼瑶小说中女主角的一帘幽梦,梦里,林小乔见到苏信颀长的身影立在自己跟前,把她死死护在身后,似是固若金汤的堡垒。
好像只要苏信往她跟前这么一站,她的世界便是风吹雨打不侵,刀枪铁棍不入,电光火石不伤。
幼儿园,她尿裤子,他一介男子汉大方举手说是他制造的河湖;小学,她偷试卷答案,是他夺过她手中的答案,大呼:对不起老师,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初中,她被高年级学长调戏,是他把她护在身后,一拳打得猥琐学长满地找牙;高中,她的数理化一塌糊涂,是他自愿陪她磨到晚上八九点辅导她,悉心给她讲解,然后再亲自送她回家。
她一直以为疼与痛织交的青春里,只有她孤身一人,凭借着一腔愚勇,孤军作战。
但其实,那个长得像是美少年柏原崇的男人,从小到大都默默无闻地守护在她身后,然后再在她即将失足跌入深渊之时,伸出一只手紧紧拉住她。
尽管他从不说:“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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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信心疼地抱起她,安抚似地拍打着她的后背,林小乔唇瓣紧紧地贴在他的额头,像是在亲吻遗失许久的珍宝。
林小乔摸索着贴上他好看的侧脸,唇角贴近他的唇角,像得不到糖的孩子般渴求地开口:
“苏信,苏信,说你喜欢我,说你喜欢我……”
他俯在她的耳畔,温热的鼻息打在她冰冷的侧脸上。融合着倾盆大雨的怒吼,林小乔听到了这个世纪最动听的声音:
“我爱你,林小乔,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不带半分犹豫与拖沓,穿过寂寥狂怒的响雷,越过咆哮滂沱的雨声,携着柔情与蜜意直击心底。
“我也爱你,我的苏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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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林小乔嫁给苏信,这让她的闺蜜帮万分不解。“小乔,你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榆木脑袋愣头青了?你怎么也要嫁给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周瑜啊!”
林小乔笑而不语,倒是恰好进门只听了后半句的苏信弱弱地开口了:“那个……我没有那方面的障碍。”
而林小乔也是在很多年后才明白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就像片刻的九级地震,猛烈刺激,让人心肌澎湃;
但那最后都只能徒留一片狼藉废墟,心肌澎湃的当事人最后也都成了心肌梗塞。
她要谢谢安静的苏信,一直都在以似水长流的方式爱护她,疼爱她。
他不开口,那是因为甜言蜜语都在心的熔炉中,熔炼成了岁月积久的温柔与守候。
“苏信,如今我喜欢你的安静,那是要很多年以后,才领会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