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 11 点 45 分，我和组长还在公司里加班赶稿。再过 15 分钟文章就发不出去了，我们都有些着急。

5 分钟补个结尾，5分钟排版，3 分钟预览，最后 2 分钟才终于颤颤巍巍推送出去。

接着我俩一起抽了支烟，没有人说话。偶尔对视了一下眼神，我看见他眼里的疲惫，想必他也看见了我的。

这时的公司很安静，明明没有时钟，我却能听见秒针走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像这样加班到 12 点的日子，多得数不清。当时我还只是公司的一个实习生，想着要转正而拼命，而组长已经在公司里干了一年。

原本以为我的努力，能让我成为正式职员，成为一名合格的公众号编辑。但最终，组长回了南通开奶茶店，而我也辞职，前往下一家公司。

我不再是实习生，而是变成一个处于试用期的公众号编辑。

2.

我爸到现在也不懂我的工作是在干嘛。有一次解释，他半天没有理解。然后他在电话那头，用很怀疑的声音问：“就是靠写东西吃饭的？”

我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听我不说话，补了一句，“这能赚多少钱？”然后就把电话挂了，留我在电话这头懵逼。

其实我也知道赚不了多少，能活着就不错了。那我为什么还要做这个？脑子坏了？

去年决定靠写东西为生时，我其实没有想太多。哪怕周围有人问我，靠这个能赚什么钱？能养活谁？我也没有被影响。

因为我能确定的是，只有写东西是我想干的。

我从小就喜欢写。小学一篇周记，别的小朋友写两三百字，我写一千字。

老师在班上夸我写得好，把周记本还给我。看到上面满满都是批改和阅后感，我第一次觉得写东西不仅是件快乐的事，它还能让我获得赞扬。

好似我就有了改变什么的能力。

是的，从那时起，我就热爱文字。

但那又怎样？

3.

曾经自以为很有才华，写过杂文、散文、诗，甚至小说。但还来不及让人看见，我就自己把它们销毁了，因为看过太多同龄人的作品之后，幡然大悟：我根本没有才华。

我每写一次，都是在拉一坨狗屎；我写了好多好多次，所以眼前就有了一堆狗屎。

痛恨自己无能，但又离不开写字。你看，就连“写作”我都不敢说，只敢说自己是在写字。

我高中时有一个好朋友，他是艺校学画画的。每次放学见到他，他的手都很脏，有时候是铅笔留下的黑炭，有时候是水彩留下的颜料。

某个周末，我们在书店买书，结完账两人抱着书走到门口。天气很好，阳光热烈洒在我们身上。

他举起刚买的画册，眼里还闪着光，然后说：“我真的很喜欢画画。”

后来他没考上想进的大学，跟着家里人去卖卤肉饭，画笔再也没举起过。

去年约他吃饭聊到这事，他喝得醉茫茫，口齿不清，“我就是画不好，再喜欢画有个屁用？”

我和他一样，热爱着某样事物。但因为自身的原因，做不好那件事。可能是没才华，可能是性格，也可能上天注定我们就干不好这件事。

例如他画不好画，我写不好字。

但那又怎样？

4.

去年 9 月，因为被辞退，我只好重新找工作。

记得面试时，老板拿着公司的文章问我，这样的你能写吗？我看了一会，急忙说能写能写。其实我一个学法律的，从没接触过设计，能写个屁。

没想到老板看着我，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说，“看你之前的文章，我也觉得能。”

我入职了，然后过了两个月，写了一篇20w+。

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已经准备了很多素材，尽量把文章思路梳理清楚，但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于是写完初稿以后，我在公司从晚上 8 点，一直搞到隔天凌晨 2 点。

早上醒来到公司继续，一直到晚上 11 点多，才确定下来终稿。还记得临推送之前，我还在犹豫着标题和封面图。因为实在没时间剩下，只好一狠心就推送了。

隔天是周六，我睡到下午 2 点，醒来发现文章阅读数已经超过 6 万，底下也有很多留言。我躺在床上，反复看留言，突然间很感动。

这是我第一次因为热爱的东西而熬夜拼命，也是那一次，我发现原来拼命写的东西，也是有人会看的。

是。可能赚不了多少钱，可能最后谁也养不活。但在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才是真的活着。

5.

我知道，我知道。

现在的人已经不谈所谓的“热爱”了。

以前在律所实习，在茶水间和律师聊天，他捧着装着热水的玻璃杯，靠在洗手台旁，说：“以前我也和你一样写东西，写小说。我还投过稿，上过几次杂志。”

我有些吃惊，“那现在还写吗？”

他喝了一口水，摇了摇头：“工作太累，也没时间。”

“为什么这样就放弃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很多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以为自己能在兴趣、工作和生活当中找到平衡，甚至游刃有余。其实这想法很天真。”

记得那时我一直向他表达，“我觉得有喜欢的东西，并且为之努力，很重要，很有意义。”

而他一直想说服我，“你还年轻。等你出社会，被生活打败之后，你就会发现，那些所谓的热爱，远不如票子、车子、房子来得实在。”

我问他：

“你现在票子、车子、房子都有了，开心么？”

他却有些激动地一再强调，“这些东西才实在！”

我当时很失望，觉得他没理想，实在太失败。

但现在我能理解，因为我也好几次想放弃。

6.

去年 12 月份，我状态很差，连着一个礼拜都不想写东西，我什么都写不出来。我问阿黄，能不能休息一下？她说，那你写不出的时候就不写，休息会吧。

认真写到现在也快一年了。这当中我有无数次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也怀疑自己就是不适合写。

你知道么，即使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也会有无数次想放弃的时候。阿黄如此，我也如此，每个人都是如此。

但生活不会因为你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以后，就变得温和，变得可爱。

例如，公司要接广告，要写软文。那你为了那点吃饭钱，就不可能写自己想写的东西，而是要听广告主的要求，写一篇你自己都讨厌的文章。

又例如，你公司人手不够，文章写不出。那为了每天更新公众号保证流量，老板要求你去洗稿，少点原创文。难道你要说不吗？

生活到处都是需要妥协的地方，你很难保证能一直坚持自我。

而且人类又那么容易松懈。

有一阵子老板问我，“你注意到最近我们文章质量下降了吗？我感觉最近你好像很急躁，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写。”

然后我发现那阵子的文章，大多都是拼拼凑凑出来的，或者就真写得很随便。

我只顾着盯后台的阅读数和粉丝数，只关心文章阅读数能不能过及格线，只关心粉丝数能不能多增长一点。

却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是一个写东西的人。

7.

我现在也同意律师那天说的话。

我们要生活，要努力挣钱，要养其他人。所以我们要圆滑一些，要学会妥协，要争取利益。

但学会妥协，并不是为了忘记你喜欢做的事，而是为了在以后，能够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是么？

有人在几次委屈求钱之后，会误以为这样做才正确。那位律师想必就是这样。不仅如此，还想去打击他人的那份热爱。

我也清楚，生活是很残忍，活着也总是一件很丧的事。我也明白，热爱未必能养活自己，养活他人。我也知晓，我可能连热爱的事情都做不好。

但在经历过这一年的反抗、妥协、纠结和痛苦以后，我反而更加明晰地认识这件事：我还有喜欢做的事，我还有热爱的事物。

我有想要完成的事情，而且活着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钱。钱是非常重要，但仍有比钱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开心、感动，比如热爱。

最怕的是，你一开始追求金钱，为的是以后能守护一些重要的东西，结果追着追着，最后发现那些重要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你没意识到，

自己竟然拿想要守护的东西，去换钱了。

8.

说这么多，其实我想要让你知道的是：生活很残忍，是真的；我们都会妥协，这也是真的。

所以哪怕你和我跟那高中同学一样，干不好热爱的事，或者像那位律师一样，已经失去对热爱事物的热情…

都千万别忘记，自己最一开始要的是什么。

妥协不是认输，而是为了打一场翻身仗。

妥协也不是为了改变自己。

妥协是为了在这个尖锐的世界里，在残忍的生活中，找到新的“做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