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和大脑|10、重新开始寻找心灵之前,还要说说那些“催化剂”

我们说过模仿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因为其所蕴含的观察能力不容小觑。这种观察不是野兔估计狐狸的远近,也不是幼鸟判断飞临头顶的是不是鹰,这其中可能包含着某种自我认识:模仿者似乎知道那个被模仿的家伙并不是“我”。

这当然不是说模仿者都已经能清晰的区分“我”和“他”。对于大多数模仿者而言,这种区分还很模糊,甚至可以说很值得怀疑。在“我”还很模糊甚至很值得怀疑的情况下谈论自主性,是很滑稽可笑的。

本文并没有这个意思。本文的意思不过是说,它们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质素,只需要再添加某些“催化剂”,“我”就会清晰起来,真正的自主性就会呼之欲出,比如:社会化的群居生活、复杂的食物构成、工具的使用和制作、沟通和隐瞒等等。

大多数人认为工具和语言所起的作用非常大、群居有相当的作用、而杂食则较为逊色,但这很可能并不是事实,因为对这些因素的研究并不是同步的。

对工具和语言的研究开展得较早、较深入、参与者较多,因而成果较多;对群居的研究没有那么早、没有那么深入、参与者也没有那么多,成果较少;对杂食的研究开展的更晚、更不深入、参与者更少,因而成果也更少。

在很大程度上,人们并不是根据证明某一种因素作用大小的证据,而是根据这一因素被提及的次数来做判断。比如就在现在,到底有多少人敏锐的意识到,所谓语言的作用仅仅在论及人类的进化时才有意义?它被提到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人们往往忘了现在的话题是关于动物的。

正统的观点认为,动物没有语言也不能学会语言。人们怎么会谈论语言对一种没有语言的生物所产生的影响呢?如果你够认真,你就会注意到本文在提到类似因素时的措辞——沟通和隐瞒。

肯定会有人反对这种所谓的正统观点。他们相信“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反对抹杀动物的语言。本文原则上同意这一点。可是正统观点之所以正统自有其道理:它严格遵循了语言学对语言的定义。在这种定义之下,语言当然只能是人类的专利而不容动物置喙。我们不该责难语言学,因为语言学唯一的研究对象就是人类的语言,它不可能抛开它的研究对象另外给出一个其他的定义。

问题不是出在语言学本身,而是出在对语言学的生搬硬套。这就是说,语言学家在研究人类语言的时候已经养成了习惯,他们太重视语言结构的设计原理了。这一习惯让他们忘了使用语言的本意是为了交流(沟通和隐瞒),而不是为了什么语法之类的东西,毕竟,不论洋汀浜英语如何不地道,它确实可以起到交流的作用。

对语言学的生搬硬套是一个本末倒置的错误。语言学家可以容忍人类使用语言时的变通(甚至对这一现象饶有研究的趣味),为什么不能在对待动物可能拥有的“语言”上稍微保持一些宽容呢?

动物没有人类这样完善的发音系统和发达的大脑,我们不该用对人类语言的定义来界定动物的交流行为。毕竟,发现食物时说“这里有食物”,或者只是说“食物”,或者只发出一个大家都明白表征食物的音节,或者指着自己的嘴做一个吃的动作(只要同伴能看得见),在效果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动物来说,语言也许并不仅仅是声音,我们不该轻率的下结论说它们没有语言。它们只是没有像人类那样的语言,而人类的语言又何曾是天生如此完善?

本文在此处的兴趣并不是语言学,而是动物之间的交流。

黄鼠狼钻进鸡窝时鸡会惊恐的鸣叫,但这并不是向它的同伴或主人发出报警信号。这不是交流只是本能。狗会在此时挺身而出,狂吠着将黄鼠狼撵跑,但这也并不是它听懂了鸡的呼救,想要一边抵挡强盗一边呼叫支援,它只是要保护它用气味划定的势力范围。

人类给鸡的惊叫和狗的狂吠赋予了某种意义,但这并不是鸡和狗的本意。我们在讨论动物的交流时,必须时刻注意摈弃这样的轶闻,即使是在对灵长类动物运用表情、手势(只有类人猿会运用手势)和声音来发送信号时,也不能稍有疏忽。

美国亚特兰大埃默里大学的爱米·波利克和弗朗斯·德瓦尔在这一点上做得近乎完美,虽然他们更多的研究了表情和手势,仅仅涉及到很少的声音。

他们假设,表情的意义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已经成为一种本能,而手势的意义是后天学成的,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任意的。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各种特别的脸部表情就只会在特殊的情境下才能发生,而且在种群甚至是物种之间都是一致的(还记得野兔的那个行为模板吗?),而同样的手势却能够在不同的情境下使用。

研究结果正如预期。

不同的种群以及物种之间都会在相同的情境下使用一些表情和声音(如:不出声地张嘴露齿、放松的张嘴、高声气促等),却不会用相同的手势(如:硬碰、向外伸手、互相打击等)。在波利克和德瓦尔观察到的具有规律性的手势中,近半手势在两种动物之间的意义几乎完全不同。此外,即使是在同一种动物内部,一个手势的意义也可能在不同的情境下有所变化,就像人类说话时用不同的声调可以表示不同的意义那样。

语言学家如何解读这一发现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像猩猩会撒谎一样,有些动物确实在语言学定义之外使用着它们自己的“语言”。面对这一事实,我们至少应该承认,它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交流——沟通和隐瞒——哪怕我们不把动物们的这种交流手段定义为语言,我们也不应该由于过于傲慢而无视这一事实。

说清楚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在所有的有心灵者中,不应该只有人类才需要和懂得交流。我们有责任给它们的交流一个合理的地位。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我们千辛万苦的寻找心灵将变得毫无意义。哲学不能建立在傲慢与偏见之上,所有的其他不论什么“学”也都不能建立在这种基础之上。面对生命和心灵,我们人类理当保持谦虚,或者说悲天悯人的情怀。不过这是题外话,本文并不想说教,我们不应该过于偏离寻找心灵的目标。

在重新开始寻找心灵之前,还需要再说说那些“催化剂”。

我们说过,模仿者只是已经具备了“我”的质素,还需要某些因素来进行“催化”,才能产生真正的自我。工具和交流的作用自不必说,但为什么群居、杂食会跟工具和交流一样成为这种重要的因素呢?

在食谱上添加一种新的食物,在最一开始也许仅仅是某个单独个体的“发明”,但由于群居生活所提供的便利,这个单独的发明被模仿了,就像座头鲸的尾叶拍水捕食一样。模仿必须发生在模仿者和被模仿者之间,而且最可能从最基本、最简单的行为开始。吃一种新的食物就是这样的行为。

大多数的猴子都是杂食者;类人猿中的长臂猿、猩猩、黑猩猩、倭黑猩猩也是杂食者,只有大猩猩是素食者,但大猩猩的食谱并不单调,它们既吃植物的果实,也吃植物的叶子和根,这一点跟纯粹的草食性动物不同。

如果考虑到这些灵长类动物几乎都是群居的(显然,它们的群居不同于斑马的群居),再考虑到狼(狗)、(野)猪、渡鸦、海獭、乌鸦这些被认为“聪明”的动物也是杂食者和群居者,群居-杂食-模仿之间的关联就会更明显。

“聪明”的老鼠是杂食者,但只有一部分是群居者,不过这并不构成反证,因为一只老鼠并不需要太大的生存空间,它们彼此见面不像老虎彼此见面那么稀罕。

生物学家们并没有一开始就注意到这种重要的关联,他们也不是自始就这样的有见地。不过当他们发现这种关联之后,他们乐意相信这种关联成就了模仿,而模仿很重要。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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