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爱情并不悲

高一我有两个崇拜的人,一个是林萧,另一个是王玥。

林萧,有二十世纪小贾宝玉之称,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红楼梦第三回)。王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曹植,洛神赋)。

要说我如何崇拜这两人,林萧一现代人,长得和贾宝玉极为相似,按照常理来说,翩翩公子若是。但恰恰是年代相隔,几丝古韵,就极为扯淡。王玥人如其字,我喜欢书法,看过王羲之版的兰亭集序,但看过王玥版的兰亭集序之后,惊为天字。

林萧是我同桌,虽长得娘娘腔,肤白腮红,络腮胡,瓜皮头,但臂力过人,曾为拔河比赛一比二人组冠军。嗜好是打麻将和无氧运动。

王玥是一个神秘的人,至少在很久以前我这样认为。她喜欢写字,是的,随时。和王羲之不同的是,她并没有成天举着一只毛笔把池塘里的水染黑。迄今为止,我也没有再见过这样的人,或者是视书法如生活的人,她留长发,遮住九分之八的脸,留两个眼睛盯在笔尖上。

坦白的说,我觉得王玥有些自闭,她不和任何人打交道,除了我的同桌林萧。

林萧是个学习很努力的人,上课从不迟到早退,专心听讲,自习也很积极地问老师各种问题,只是他学习成绩不好,比如说物理,比如说化学,比如说生物,总的来说,他理科考试加起来常常没有他的数学好,虽然他数学也不及格,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积极地思考问题。后来在大学毕业我才认识到这个问题,努力,并不一定有所回报。我曾经交了五次英语四级报名费,最后我离四级及格也仅仅只差一百分,可见,并不是我和林萧不行,是出题的人不行,每次都出不会做的题,怪谁?

林萧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常常发懵,然后猛然一回头,向我提问。你觉得地震恐不恐怖?说实话,那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大地震,在我的感官反应中,我就自然联想到房屋倒塌,世界毁灭,人类灭亡,想想觉得挺恐怖。他说,昨晚他看了电视台制作的有关唐山大地震的视频,阵阵寒意,大夏天的冷得睡不着。我说,别瞎嘚,地震什么的,轮也轮不上我们这种小地方呀不是。结果,512来了。

那天和往常一样,在教室自习准备上课,忽然课桌剧烈抖动起来,整个教室都震动起来,楼上的学生哇哇大叫,一起冲向楼梯过道,一瞬间堵塞起来,我吓得不行,昏昏沉沉想要逃跑。

幸亏林萧这小子滑头,午休过后溜到厕所抽烟去了,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我们教室在三楼,不算高,但是我挤在中间。每个人都神色紧张,毕竟谁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王玥也在其中。我第一次看清楚王玥的脸,很白,煞白,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本身如此,脸颊有疤痕,管不得那么多了,先下楼再说。

真他妈坑爹,无意间居然看到有人逆行,从来没有如此痛恨逆行,你说大家都在逃命,楼道又窄,不好好在空地活着,你拼个什么劲上楼找死,好你个死娘娘腔林萧。

刚想喊出来,却被眼前一幕打断,林萧着急的眼神看着王玥,把手伸了过去,隔着逃命的人,王玥却笑了。

地震当天,全区学校放假。整整十天。从没有决策达到这么快的速度,生命安全威胁之下太多勇夫。 “你们啥时候开始的?别卖萌啊,我都见着了,你和王玥”我问林萧,“没想到你小子还瞒得挺深嘛,这下我就不担心了,以前还以为你是gay呢!” “滚蛋,是gay也不会喜欢你呀,你比老子还娘!”他掐我脖子。

我们学校属于国重点高中,中考划分数线,学生成绩好才能入学这是必要条件,却不是唯一的必要条件。学校特招有才艺的学生,就可以不管成绩好坏。另外,如果有钱那也行。林萧是体育特长生,王玥是书法特长生,我是没有特长生,更多的是有钱特长生。

王玥初中是个霸气街头少女,年纪轻轻就学巴黎顶尖潮流,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发型化妆,都是我们如今不齿的萨玛特风,纵横捭阖,横行霸道。直到有天来了个更为狂拽的少女,就是那种qq昵称是‘咘離咘気“的少女。由于一次街头斗殴,王玥在左脸颊上留下了一块疤,‘咘離咘気’进了少管所,还叫嚣出来要弄死丫的。要说还是容颜和生命重要,王玥离开了当地,被父母送到我们学校继续深造。多亏王玥有写字这项技能傍身,在写出来天书之后,成为老师们以及同学们顶礼膜拜的人物,料想王玥应该继续保持相应的霸气风范,但是却没有,变得收敛了许多。她很少与人交流,与我的交情,也只是,你的字写的真好,便再也聊不下去的地步。

万万没想到,林萧竟然会喜欢王玥,我着实想不通。长相是有,但是那条疤,虽然经过手术不那么明显,但是不是有更好的选择吗,王玥身材也不算好,略胖,除了字写得实在好看之外,我真不知道是不是内在特美。

“我就喜欢她的身材,胖可以减肥,我就是喜欢她的字,咋样?没听说过字如其人啊,字写得这么好,人能差到哪去?” 我看着就是这么任性的林萧弯弯扭扭的字,往俗了说就是‘狗爬的’。实在不懂,喜欢,到底是什么。况且,照他这么一说,我觉得林萧人品一定特差。 “那么你们是咋确定关系的?” “不就是地震那天。”林萧若有所思。 林萧拉着王玥挤在人群中,用手臂环绕着王玥,谁敢靠近就是一拐子,就这么活生生打了下来。周围的人都在奇怪,妈的,下个楼光顾着逃命了,腰咋肿了。

林萧在国难当头的晚上向王玥告白,表达了对王玥神书的敬仰之情,又袒露在之前一年里,无数个暗恋王玥不眠的夜晚,要是今天死了,就没办法告白了,余震不断,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王玥心里知道,林萧那对眼睛早已出卖了他,仅用余光就可以断定,此刻林萧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况且就在刚才还不顾一切地回来救自己,那种情况下,要不是真正的喜欢,逃命比啥都重要。况且自己这种情况,有人喜欢就不错了,王玥一句话也没说,点点头答应了。

不再是风中一匹狼,更像是怀中一朵花。 后来,此事被我添油加醋,稍加宣传,不仅全班同学都对这段生死恋顶礼膜拜,更是颠覆了大家以往对林萧是基佬的不实看法。我,功不可没。

那时候四十多岁的班主任对恋爱这种糟践学习的事的做法是严惩不贷,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殉情,要么退学。被逮到的学生不计其数,最后都选择了第一种死法,做起了地下工作者。可是林萧王玥不同,他们没有被殉情,也没有被退学,反而相安无事,人称马脸的班主任老师对此事充耳不闻,自然,功在于我。我早已打听班主任在父母管教下被相亲却坚持自由恋爱的基础上,不仅改编了英雄救美的故事,也加入了自由恋爱和青梅竹马的戏剧冲突元素。最终,以‘他们成绩反正都差到没边了,恋爱不恋爱都一样,说不定恋爱了还会提高学习成绩’的理由,说服了如花似玉的班主任老师。 就这样,作为恩公,我和他们度过了那段又艰苦又无忧的岁月。

似乎我遇到的爱情,都要经过长久以往的考验,林萧王玥也一样,天南地北,耳鬓厮磨。

这些事情,都是在几天前知道的,几天前,我见过一次林萧。

成都的冬季的晚上寒意袭人,下午打麻将的叔叔阿姨收了手里的活计回家买菜做饭继续明天的战斗,年轻人依旧早出晚归,这里不是外人想象的安逸。

林萧出差来到这里,叫我带他到处逛逛,于是我把他带到了麻将馆,搓起了麻将。和我这个好基友从此夜不归宿过起了骄奢淫逸的幸福生活。

事实不是这样。 林萧出差来到这里,我帮他安排好了住所,他忙完了一天的事情,我稍尽地主之谊,请他吃烤猪腰子和猪脑花。我单独点了烤韭菜和山药。

我问他和王玥最近怎样,他叹了口气。

我叫老板再来一打啤酒,林萧,不醉不归。 异地恋嘛,都一样,攒点儿钱,都花在路费上,天各一方,再远也舍不得打飞机过去,转两趟火车,经历千辛万苦才能见上一面。

大三那年国庆节,王玥九月三十号给我打电话,说给我买的礼物要到了,因为填的是她的手机号,所以到时候快递会打电话到她手机上,到时候再告诉我什么时候下楼取快递,我问她是什么,她说你看了就知道了。我兴奋不已,想着这小妮子能买个什么玩意儿,还吊我胃口。第二天一早,没到八点钟王玥就给我打电话,叫我下楼取快递,说快递员穿藏青色外套。当时我还在刷牙,心想着快递业真够敬业的,节假日还能在没上班就送东西过来,想想自己也真是唏嘘。下楼,王玥穿着藏青色的衣服,背着背包,捧着一个纸盒子站在面前。说,你的快递,还哈哈大笑。当时我差点没有哭出来,一下抱住她,千里迢迢来送礼物的最美快递员。

后来才知道她前前后后赶了两天火车,刘海儿油得跟块锅盔一样,我凑上去闻了闻,嫌弃她说好臭,她白了我一眼。你说,这么好的姑娘,我能辜负么? 不能呀! 对呀!咋能辜负呢?她那年送我的礼物现在还在,幸运星,说是在火车上折的,总共九百九十九颗,我随身带着,走到哪我带到哪儿。想着她孤身一人大老远坐火车来北京,都止不住感动,是真感动,流泪那种。你说一个姑娘家家,万一遇到点儿啥危险,那多让人担心呐,想想心有余悸,骂了她一顿,还对我嘻嘻哈哈。看到那傻样,我就知道,我娶定她了。那个国庆我带她到北京转了一圈,我们去了后海什刹海,凤凰岭云蒙山……她喜欢自然景观,故宫长城都只是掠过,七天太短啦。

时间一晃而过,我也没想过我会喜欢上其他人。那段时间,对她很冷淡,又着急着找个好单位实习,真心没有再多时间耗在异地恋上,挺累的。单位一女孩儿对我特好,说我特幽默,我甚至也觉得有些迟疑…… “然后呢?你这娘娘腔,王玥咋办?” 我当时没有拒绝女孩儿对我好,我想我心里还是有顾虑,十分矛盾,加上工作不顺心,和王玥有些疏远,那段时间下班一回家便倒头就睡。

有天起床看到床下全是幸运星,是去年国庆节王玥送的,从枕头底下滑出来,说过,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我一颗一颗捡起来,还是有几颗坏了。折纸是她特意买的,各种颜色的纸,花花绿绿的,我不小心发现坏的里面有字,打开一看,是王玥的字迹,和高中一样好看,多了几分沉稳,重点不在字上,在她写的话上。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又打开另外几个来看,果然,全是她的话。我一个一个打开看,直到看完,她把所有对我的情感都写在了里面,从高一开始,七年的话。 眼前全是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火车上,趴在桌子上专注地把话写好,再给我折纸的样子,一个,两个……999个,我给她发了短信,只有八个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啊,她现在在北京啊,和我在一起。

那悲情故事呢? 没有悲情故事啊,你自己以为的,哈哈。

老板,再来十串猪腰子,剩下的十瓶啤酒我们不要了,这位姓林的兄弟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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