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27岁,过完年就28。如果他和一坨屎站在一起,你会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更值钱。这是大春父亲说的。
那天大春的父亲从家里冲出到塘边,抽烟,踹护栏,骂骂咧咧,又一次为大春找工作的事情生气。
大春自从在大专毕业回家后,六年没正经找工作。他整天窝家里睡觉,而待家人们都睡觉以后,他就起来活动,吃饭、看电视、玩狗。大春的妈说他是老鼠投胎,但不如老鼠,没有老鼠机灵。
大春也不是完全没有过工作经历,只不过每次都成闹剧。比如三年前,即大春毕业闲置两年后,有位亲戚介绍他去做保险销售。那位亲戚说,这是个十拿九稳的工作机会,只要去见一下老总,醒目地应答两句,隔天就开工。于是大春跟着这位亲戚去了保险公司,面试,但却在亲戚进入老总办公室打招呼的间歇,走掉了。他不知走哪去了,众人找了一天,也找不到。而在天入黑前,他回家了,没说话,直奔床上,蒙头睡觉。家人不敢过问。
后来我曾婉转问及此事,大春说:你有没有见过做保险的?每朝早鸡叫时要在公司门口,大街大巷的,大喊“我要奋斗,精益求精,我要奋斗,业务精英”……你去做咯!
还有一次,他被推去了一个二线城市,做记账员,两天后又回来了。他妈说,大春说睡不着觉,回来了。
凡此种种,大同小异。而这次逼得他父亲生气的,又是奇怪。说的是那天早上,父亲带大春去见一份工作,在本地农村信用社。出发前,众人都说,这是个很好的单位,这次花了很大力气,希望大春自己珍惜。大春跨上父亲的摩托车后座便去了。在农信社门前,父亲对大春说,能威风一次给老爸看么?大春点点头。父亲说还有别的事情忙,骑车远去。
大春久久对着县城农信社大门,左手不远处是河堤,河堤外是西江。大春背后有三个菜贩,操土话叫喊着,春菜七毛一斤。他们叫得卖力。他们从河对岸的乡下地方过来。在菜贩的叫卖声中,突然地,大春开始用头撞农信社的大门。他撞了三下,在第四下时被路人拦下。卡兹一声,农信社厚厚的玻璃门浮出一道细裂缝,同时,大春的额头血流不止……
那晚在塘边,大春的父亲说:“我跳塘死了罢。”
而大春说,他们再逼我,我就跳西江河死。
这是听大春的外婆说的。
大春一家三口住在外婆家中。外婆七十出头,每天早上要到天台淋菜、喂鸡。她把鸡群放出来走动,命令它们“快点吃”,傍晚又将它们赶回笼子。她每天早饭、午饭、晚饭都喊一回:“大春,吃饭啦!”没得到回应。
家里没有人知道大春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或什么时候需要进食。只有阿财知道得清楚。每次大春醒来,无论是中午四点还是凌晨三点,阿财都会飞奔到大春的房间,与他迎接睁眼的一瞬。阿财是条狗,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