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节谈论母亲是应景的，但这实在是一个庞大的话题。在通常的文化里，母亲的概念已经成为了一个坚固的结构性的表述。当我们说起母亲这个语词的时候，仿佛被一个庞大的话语权力所牢牢捆住，而常常忽略了一个个真实而具体的母亲。诸如“母亲”、“母爱”这些语词，与其说表达了某种情感价值，更像是一种“伦理正确”的绝对价值。
我们要承认的是，每一个具体的母亲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某种缺憾，而不是对某种理想化的“母爱”的具体诠释。在母亲和孩子的关系中，释放出的不仅是亲子间的爱意情感，也将负载一系列更为复杂的情感内容。这些复杂性是由母亲本身的生存处境和成长经验所决定的，除了仁爱之外，有时更会伴随着仇恨存在。母亲的真实形象，既有玛利亚的影子，也有美狄亚的影子，只不过在我们当下的叙述中，一个作为美狄亚的母亲总是被忽略，而更多地注重了母亲的玛利亚一面。
孩子对母亲的复杂情感究竟从何而来？不同的心理学家试图从各自的角度来作出解释。弗洛伊德认为孩子在母亲的身上找寻的是一个理想的母亲形象，而拉康则将其视为欲望对象，对于虚无的空洞位格的填充。然而当母亲在凝视孩子之时，她又将看到什么？或许孩子对母亲来说承载了更多的欲望和想象，她无疑在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创伤之影，但有一个人的位置不可能付诸阙如，那就是孩子的父亲，即和母亲一起共同生育孩子的那个人。
当我们在言说母亲和孩子的关系之时，常常将其视为二者之间的联系，而忽略了这实际上是一组三人关系。在我们谈论母爱的时候，实际上在言说是父母之爱的延伸。显而易见的是，母亲对于孩子的父亲的态度，将极大程度影响母亲对孩子的精神表达。无论是玛利亚或是美狄亚，直到我们的日常生活，这总能够随时获得印证。
因此，我们现在来进一步观察母亲节的节庆含义，将表明的是“母爱”这一言说的丰富性，并试图澄清被“母爱”这一概念所遮蔽之处。孩子从母亲中所继承的不仅仅是温暖，更继承了母亲的创伤和父母之间的精神联系。真正的“母爱”并不是如伦理正确般绝对温暖的，而是包含了痛苦和悲伤的暗面。而这些彼此相冲突的精神都在母亲和孩子的关系中获得反映，并在过程中或被修复、或被放大。与其说“母亲”是一个本体论的语词，更不如说，每一个母亲都在成为“母亲”的路途之中。我说，“母亲”表达的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整全的对象。在这个过程中，母-父-子三者之间的关系在不断改变，并在不断成为某个新的样态。美狄亚可以变成玛利亚，而玛利亚也可以成为美狄亚。
这样看来，当我们在说到“母亲节”时，不妨将其看作一个“节点”，真正的节。每一个节点都表明着生命的自身成长，也就是说每一个母亲都比前一个节时更加“成为”了一个母亲，而这一切依旧在不断变幻之中。这不是一个单纯纪念温暖的节庆，而是对于存在本身的表明。我们也看到，一个整全的家庭才是“母亲节”的真正指向。要是我们仅仅着眼在“母爱”之上，那真是忽略了太多东西了。
尤雾
2019年5月12日星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