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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花和土豆的友情始于倾诉,那是对过往的倾诉。
麻花说,初中的时候她大多都泡在网吧里面打游戏,认识了一个网友,那是她的师傅,他们是师徒关系。
土豆并不懂,她没去过网吧,也没玩过游戏。
土豆极少说起自己的过去,因为她的过去有些黑暗,如果她向谁揭开那层伤疤,就会变成一只受伤的刺猬,会防备一切,失去一切。
所以,土豆将那些痛苦都写到日记里面,她对着那个树洞说:
六岁的时候,她随父母从苦瓜村来到了柠檬镇,操着一口乡音的她,承受不少鄙夷的目光。
上了小学的她,要走很远的路去学校,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遇到一个小女孩,有次那个女孩走在马路的另一边,开始骂土豆,越来越凶。土豆不明就里,到了后来,也试着回嘴,然后加快脚步,回家了。
后来有一次回家的时候,又遇到那个女孩了,只不过这次她身边有了其他同伙,他们朝土豆开骂,又朝她扔石子。土豆反击,也捡起了石子,朝他们扔去,可是抵不过那么多人的进攻。她往前跑,一路哭着,回家了。
土豆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爸妈。
土豆悄悄跟踪那个女孩,找到了她家的位置。
土豆爸爸领着土豆上门解决问题,对方的父母不以为然,却还是满口答应了。
土豆以为以后就太平了,可是扔向她的石子并没有减少。
土豆为了躲避石子,为了躲避伤害,选择从田间小路绕道,看水稻,看蝴蝶,看风景,还看了日落,学校到家所需的时间越来越长。
土豆,这个来自苦瓜村的交着借读费的小丫头,一直不明白,那些小孩,为什么会那么坏。那坏,是为了好玩?抑或符合弱肉强食的法则?
柠檬镇的人一向不待见苦瓜村的人。一边是繁华富裕,一边是贫穷落后。土豆从贫穷落后走进了繁华富裕,却怎么也融入不进去。后来,土豆从繁华富裕回到了贫穷落后,更是格格不入。她站在两边的分界地带,像个浪子。
学会柠檬镇方言的土豆并没有像其他同乡人一样丢弃了苦瓜村的方言,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到苦瓜村。
土豆总是想着她记忆里的美好的苦瓜村,直到十八岁,她终于回到了苦瓜村,她感觉受到了欺骗。她觉得自己不是苦瓜村的人,可也不是柠檬镇的人,那她是哪里的人,不得而知。
关于这一切,土豆并没有告诉麻花,也没有告诉P点。
对于友谊,她比谁都害怕失去。
她曾经将自己的过去告诉樱桃,那是她初中同桌,她最好的朋友。
初三那一年,土豆家里发生变故,年幼的妹妹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土豆觉得自己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她想要给家一个明朗的未来,现在的第一步便是考上最好的高中,然后考上大学。
那段时间,她承受着自己施加给自己的压力。课间还在看书和做题的土豆,听到了樱桃说的话:“你那么刻苦干什么呢?”
土豆只是笑笑,她不愿意和朋友分享自己的痛。她只是笑笑,继续做题。
所以,他们没办法在课间一起玩游戏,或一起去操场看球赛了。
当樱桃的那句话三番四次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当同一句话变换成不同语气说出来的时候,土豆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和嘲笑。
他们冷战了,不再说话。
可是,土豆很痛苦,当她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信给樱桃,受到了一封言辞激烈的回信。土豆看到了樱桃的理直气壮和不理解,她更痛苦了,她觉得最该懂她的樱桃一点儿都不懂她。
她把那封信烧了,他们决裂了。
后来,土豆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那所中学,而樱桃去了另外一所学校。
他们再也没有联系。
在麻花吐露着自己的过往曾经的时候,土豆没有想过用自己的过往曾经来交换,因为她想保持了与麻花的那份友谊。
麻花总是会以“命令”的语气让土豆替自己做一些事情,她说,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土豆是好朋友,所以习惯性的麻烦土豆。可是,麻花的那份好强让土豆觉得受气了。
在冷战的那段时间里,麻花终于忍不住,写了一张小纸条塞进土豆的蚊帐,纸条上写着:“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有些太强势了,可是我并不想失去你。”
麻花和土豆有了约定,无论多么生对方的气,都不要轻易放弃彼此。
他们在一张卡片上罗列出两人的约定,最后用水彩笔涂了大拇指的指腹,在卡片上盖了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