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纳征

四更天的时候，沈德昌就醒了，躺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家里四周静悄悄的，他推开床前的窗户，月光的清辉洒了进来，借着月影看到门外值夜的人还靠坐在墙根下打盹，只是他此刻心中激动，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硬躺着也是浑身难受，干脆坐了起来。

外间小床上睡着的贴身小厮冬泉睡觉很轻，听到动静就走了进来，看见主子坐在床上，上身就穿着睡觉时的单衣，取来披风给沈德昌披在身上。沈德昌问他：“现在几时了？”冬泉答道：“四更天了，现在天还黑着，主子再睡会吧，等天亮了再起床，今日纳征人三爷已准备出发了，依照礼制公子又不能亲自去，在家耐心等待就好。”沈德昌说：“你也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即使是去不了，也想第一时间知道情况，现在醒了哪里还能睡得着，我这就起来吧。”冬泉闻言在床边服侍沈德昌洗漱穿戴完毕起了床。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沈德昌在正门外亲自送三叔沈诺骑上高头大马，看见长长的纳征队伍心里也感叹不已：叔叔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男女仆人各12人排成两队，手上都捧着盒子，再后面又是左右两队男仆各20人，两人一组肩上都扛着大箱子，众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神情出发了。

三爷沈诺到了吴家门口，只见大门敞开，门口站着的一个婆子高声唱到：“天津沈府前来送聘！”沈家的一个男仆一进进的院落跑进去，来到老爷吴广深和吴夫人身前，躬身行礼传道：“主礼大雁一对，副礼不可计数，特替嫡子沈德昌聘娶吴府贵女。”

吴家夫妻对视一眼齐声允准后男仆跑到门口高声通传，婆子又唱道：“恭喜沈家，沈府三爷沈诺，代娣公子沈德昌求娶吴府嫡幺女吴秋霜，已得亲家允准！”沈诺拱手行揖礼恭谨答道：“沈诺代沈家敬谢吴府允准。”话音落下，背后的礼乐班又吹奏起欢快地乐曲，沈诺带着仆人们走进吴家大门，将聘礼排开摆进院中，沈诺一行人身后又跟着吴家邀请的亲朋邻里，都依次鱼贯进入院中观礼。

所有的礼节都进行完毕后，日头高照已至午时，吴家开了几十桌酒席款待沈家人及客人们，吴广深、吴夫人一桌桌的依次敬酒过去，身边恭喜道贺、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可真是热闹极了。

此时的沈德昌早已陪父亲吃罢了午饭回到房中，交代丫头去守在正堂上，待三叔一回来便通传他过去，沈德昌心里记挂着此事，也不知该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好，一会便遣冬泉去问一遍，直到再也催不动冬泉，只听他笑着叹道：“我的爷啊，你就静静心吧，三爷总不过还有大半时辰就回来了，你和吴家小姐的事情早就是板上已经钉了钉，如今不过是把仪式走完，已经好事将近了，我们这些下人们都等着吃你的喜酒呢，那样我还能休息半天。”

沈德昌听完只好去睡午觉了，等到冬泉喊他起来，说三爷已经回来了，又说老爷喊他去正堂，沈德昌激动的把棉被一掀，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抱起外衣边穿边向门外跑。冬泉赶紧拿着鞋追上他，边帮他穿边说：“爷也太着急了，跑得连鞋都忘了。”沈德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穿上衣服向正堂走去。

来到正堂上，沈德昌却没有看见三叔。除了父亲，还有一名身着官服的人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而父亲垂手在一旁侍立，看上去恭敬不已，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自己这样的商人之子纳征，还有官员会来？当官的人向来瞧不起商人，这位官员却偏偏在今日赶来，这实在太反常了。

父亲招呼他走上前向官员行礼，官员笑着恭喜道：“沈公子，大喜啊，即将大婚之人就是不一样，看你浑身透着一股意气风发，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沈德昌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也礼数周全的答道：“多谢大人，只是您特意赶来恭贺，实在是折煞晚辈了。”官员捋着胡子说：“此次前来倒不是为了专程道贺，而是奉命来通知沈公子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沈德昌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父亲，见父亲摇摇头，只好又望向官员，只见他继续说道：“只怕沈公子还不知道吧，现在英国和德国组成了军事联盟，于前些日子从海上侵扰湖口港，目前我军和英德联军形成了对峙的局面。但前线守军兵力吃紧，为了应对此事，只能从距离湖口港最近的天津城紧急征兵去战场上支援我军，沈公子正是在这次征兵的名单上,所以我特意来沈家通知此事。”

听到此话，沈德昌大惊失色，但当着官员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和父亲一起陪着官员喝完茶，然后将他送走。等到官员一走，沈德昌赶忙问父亲：“爹，我马上就要和秋霜成婚了，如今却要上战场，这一去谁知还能不能回得来啊！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可以不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用手捂住了嘴，父亲神情严肃地说：“这话哪能在堂上就脱口而出，当心隔墙有耳，等会再说。”说着他就被父亲拉着进了旁边的书房，关上门后，沈德昌又问道：“爹，这可如何是好啊？”

沈良弼面露不悦，无奈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德昌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人一定要沉得住气才行，不要遇到事情就慌张，你就是学不会。”沈德昌红着脸吐了吐舌头。沈良弼接着说道：“你不要着急，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管你呢？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我明天就给总兵大人呈上拜帖，在他得空时我登门求见他，挑出一些名贵稀有的宝贝送给他，请他把你的名字从征兵名单上面拿下来，虽然可能不容易办，但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爹都想办法帮你办成就是。只是这事情没确定之前，你可不能对其他人说。”沈德昌听后立马连连点头，高兴地一把抱住父亲，说到：“太好了，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后，沈德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在房间里面坐了片刻后，他心里想：我要去当兵这事，官员离去时多半已经通知下来，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了，不知道秋霜会怎么想，我要赶紧去告诉她我不用参军这个好消息，虽然父亲交代了不能对其他人说，但秋霜对我来讲，已经是“自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