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先生与耳先生

眼先生

怎么又是他?眼先生已经是第三天早晨在这条街边看到这个小孩了,还是之前两天的地方,远远地蹲在墙根,伏在地上似乎在近距离观察什么东西。

大概那里有个蚂蚁窝什么的吧。

眼先生最后瞥了那一动不动的孩子一眼,便继续踏上了上班之路,开始了他一天的充实生活。小学生的时间真是充裕到令人羡慕。感叹完这句后,直到晚上一头栽在床上,眼先生也没有再次想起那个小孩。显然大脑对于这种无关紧要的信息表示不屑一顾,而一天中无穷且独一无二的信息,究竟在脑海中保留了几条呢?当时间从眼先生身上缓缓流过时,永恒才过去了一天。

眼先生阖上双眼,然而想得到踏实睡眠的目的显然没有如愿达到,并非失眠所致,因为眼先生几乎瞬间进入了睡眠,而是一些奇怪的梦境,使我们可怜的眼先生一直处在浅睡眠状态,无意识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断变换着上一秒还觉得舒服的睡姿,不断地从喉中发出一些难以理解却又饱含深意的声响。

大约没过多久,在眼先生惊醒的时候,天还未全亮,床发出一声闷响。应该是什么东西撞到床的某个部位了,眼先生不知为何立即警惕起来,虽然已经完全记不得梦境的一点内容了,但眼先生仍直直地僵在床板上,沉浸在梦境营造的神秘氛围之中,眼部肌肉紧绷,目光聚焦在房间门口,仿佛在与某种力量隔空对峙一般。直到后脚跟传来阵痛,眼先生才恍然意识到刚才的声响应该是自己的脚蹬在了床板上。

空气一下子从流体变回了气体,地球也回到了自己的运行轨道。

被子掉在了地上,眼先生呆了一下,试探性地清了清嗓子,结果就像安全期的女孩还要坚持去测一下 HCG 一样不言而喻。

眼先生患了重感冒。

当眼先生心情烦躁地第四次看到那个鬼鬼祟祟躲在街边的小孩时,一股热血顺着脊柱就注满了整个颅腔。眼先生现在只想把那个小孩扯过来,给他两脚,再大声地质问他:你他妈是不是脑子坏了一天到晚蹲在那里干什么?脑海里的声音极大,大到眼先生自己都吃了一惊。我在想些什么啊?怎么会想对一个孩子这样呢?

简直莫名其妙。

于是一周中最后一天的工作日就随便的结束了。

明天是周六,终于可以久违地放松一下了。眼先生洗完澡躺在床上边回忆着与自己相隔两个城市的女人的形状边自慰,无论是柔润的突起,还是潮湿的吐息,都诱发着眼先生每一条神经如发条般的悸动与条件反射般的动作。就在眼先生大脑趋于空白,伸手就能触碰到天堂的时候,一个身影陡然闪现在眼前,接着熟悉的街景也缓缓浮现开来:灰的发亮的大理石墙壁,一片挨着一片,缝隙间的是黑色的凝胶。临时车位上停满了车,除了那个瘦到脱形的身躯所在的地方。眼先生不知所措地盯着那一团东西,而这个动作已经不为人知地从主动语态变成了被动,眼球已经无法转动了,盲区逐渐扩大到整个视野,一个恍惚,眼先生突然发现那个一直背对他的身躯转了过来,一对眼睛黑的发亮。

一道凛冽的闪电刺穿身体,眼先生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留下的只有发胀的腰部,以及看起来触手可及的天花板。

眼先生望了一眼时钟,还有二十多分钟到凌晨三点。尴尬的时间,只好干一些尴尬的事。眼先生褪下了一片冰凉的内裤站在镜子前,感觉像是丢掉了身体的一部分,空洞的身躯找不到东西来填满时,就会从内部毁灭。

久违的情感在久违的梦遗中溢出了一滴液体。

在那之前,眼先生还有一个地方没去。之所以没说是什么地方,是因为至此只出现了一个有意义的地方,与其这么表述,不如说其余的地方都是荆棘地,只有那个地方才是一切因果的起源。

洗过了澡,眼先生陷在沙发里发了会儿呆,时针就来到了平时上班的位置,眼先生从沙发里支起身子,眼前一黑,摇摇晃晃了半天才扶着墙稳住脚步,显然那个可怕的梦魇已经掏空了他的整具躯体了。

眼先生从来没在街上看到过这么多人,听过这么多声音,眼先生却没有想去感慨,因为今天的目标只有一个,显而易见,毋庸置疑。

可当他到了那个地方,车位上还是没有车,也没有人。

有的只是躺在地上的两根干瘪的屎橛子。









耳先生

“Next station is…”

嘈杂的人声瞬间盖过了广播,耳先生不满地皱了皱眉,现在是哪里啊?

耳先生努力踮起脚尖妄图从同类的海洋中探出头来,不仅是为了看地铁下一站是去往何处,更是为了换一口气,因为耳先生总觉得自己又把刚吐出的浑浊气体拼命地塞回肺中去过滤。前后极其狭小的空间不给胸廓留下多少扩张的空间,周围的肉块如蟒蛇缠绕松鼠、络新妇束网缠住小鸟一般,不断抑制着耳先生的呼吸,不断收缩,大英雄拉奥孔肉体上的痛苦也不过如此了吧。

于是,耳先生后悔了。

整个身体在踮起脚的瞬间就像眼睁睁看着斜拉索桥的拉索无可挽回地一根根断裂一般绝望地丢失了平衡。耳先生就这么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浅浅地插在地上。

昆德拉说过: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的身体重量。耳先生却不认为自己身前的这名女性也会这么想,他已经感到自己身下的娇小躯体正在因为拥挤而不安的扭动。这时要是那个男人还没有感觉,那他一定是个呆子了。

于是,耳先生的耳朵红了。

他连声对仍在自己身体下方的人说对不起。并尝试着找回自己身体的重心,可是他要反抗的东西拥有压倒性的力量,而且每个对手的积蓄的愤怒都不会比耳先生少。于是耳先生放弃了,刚想要与自己身后的浪潮融为一体,身下的娇小身体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一位可爱的天神已经悄然光顾了这节车厢,还没来得及转头环顾四周,就被挤出了车门。

微微的颤动,不知什么激起了耳先生的保护欲。力量瞬间充满了每一条肌肉,一阵狂风席卷过大脑,耳先生拥有了全身的勇气去抵抗自己身后的惊涛骇浪。

耳先生亲手在沙滩上筑起了一座城堡,而现在有一个少女在城堡之中等待王子把她从恶龙的爪下解救。

耳先生快步走进城堡,心脏在大胆地跳动,却面不改色地望着深色的窗户。眼睛流出渴求的目光,窗户里果然就映出一张隐隐约约的面庞。距离只是个数字,而耳先生已经闻到了逗留在她头发上的薰衣草气息。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耳先生也逐渐放缓了心率。

躺在浅蓝色的海水之上,抬眼就是柔软的天空。

“软的像什么?”她轻轻地问。

“像你眼中缠住鹿角的万千缱绻,像我心脏为你跳动的节奏。”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你说软的像什么?” 耳先生也问道。

“像北极熊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她说。

“我会是那只熊吗?” 耳先生问。

“你说北极熊喜欢吃蜂蜜吗?” 她说。

“北极要是遍地有花,北极熊一定天天掏蜂蜜吃。” 耳先生说。

“你愿意为我种一片薰衣草吗?”她问。

“只要你想要。”耳先生像其他所有男人一样承诺道。

于是,城堡外立即出现了一片薰衣草花海。

场景是暖色调的,因为阳光恰到好处的给予所有美好的事物一层金色的光晕。阳光总给人不真实的幻觉。一旦暴露于阳光之下,人们就情不自禁地去联想,情不自禁地去替它们辩护,情不自禁地去选择相信。奋不顾身地去相信,似乎忘了夜才是它们的主场,似乎忘了夜才是自己的主场。

“We are now at...”

耳先生已经逐渐接受了听不见报站这一个事实了。与其这么说,不如说只要少女还在城堡中承受着煎熬,耳先生就有这份荣誉与荣耀去拯救她。

耳先生不知道的是,昆德拉说的是:在历代爱情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的身体重量。

耳先生只记住了结论,却忘了条件。

地铁门开了,女人费力地挤了出去。耳先生半张的嘴还没有反应过来,地铁门就在指示灯地闪烁下缓缓合上。耳先生最终没能发出一点声响来盖过本不存在在沙滩上的嘈杂人群叫住那个可爱的少女。

耳先生隔着玻璃在电梯上寻找那个纤弱的身躯,却只看到一排徐徐上升的陌生面孔。

耳先生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甚至连她的正脸都没有看到过一次。

耳先生正后悔当时为何没有和她说一句话或是与她一起下地铁时,地铁广播响了。

“Next station is...”

清晰无比,根本没有什么声音能盖过广播。耳先生也很清楚了,自己坐过了很多站。

“去你妈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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