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醒了。
仿佛就在这场若有若无的春雨里,她梦已做完,起身伸个懒腰,就来巡视人间了。
你看她的腿还半分绵软,就像昨夜贪了杯,脸色也红嫣嫣的,须在春风的搀扶下,才勉强睁开了醉眼,打量这万里江山。
春风扶她从柳树下过,那苍黑了一冬的柳条,突然就泛起淡淡的黄晕,腰肢也柔软起来,左拂右摆,长发飘飘,满树风情,自不必言说。
春风又扶她从小河边过,还没走近,就听见河水哗啦,一路唱着快乐的歌,从不知来处,淙淙的,跑得不知归途了。
陌上花开,一崖头的明黄,有雀儿在枝上脆生生的叫,朝着空旷的沟壑,不觉寂寞。枯草丛里盈盈绿意,远看清亮亮的,近身瞧了却难觅踪影,当然,若肯俯下身来,就会发现那新生的草芽儿,一簇簇,一蓬蓬,正卯着劲儿呢!
好吧,我承认,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杏花了。哪一年我不是跑到了尖山的山上,在一棵棵杏树下仰望,痴看朵朵花颜,闻一闻,摸一摸,再细语呢喃一番?而桃花映红了整个林子的时候,哪一年我不是猫着腰在树下穿梭,像一只恋恋红尘的狐?
三月,这名字,听起来就断魂。大片的油菜花都换上了黄衫,海棠血红,紫荆串串期待,麦田铺好翠绿的床。只等就着春雨放歌吧,在田野里,在一株株长势喜人的荠菜旁边,把封闭了太久的心事摊开,让春天把它们彻底温暖。
我突然就想起三月的宋朝了,男人女人,官员百姓,都头戴一朵鲜艳的花,在热闹的春天里走,浪漫到了极致,让我羡慕。“正月扫雪开径,二月寻梅清供,三月酿桃花酒。”像这样的雅事,也自是古人情怀,非我等俗人可比了。
三月,开始下雨了呢。是的,想雨了。三月的雨,是调皮的,像用细细的头发丝,戳你的鼻孔,撩得你困顿全无,精神焕发;三月的雨,也是温存的,像初恋的情人轻唤你的名字,你抬头撞见,一眸子的深情,顿时脸红。
张潮在《幽梦影》里写: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检藏,冬雨宜饮酒。巧的很,我正是听着窗外的雨,读着书上的文,心里很静,也很安定。雨不大,没有叩击窗棂,没有扰我。书里的文字也很妥帖,没有激烈,没有晦暗,温和贤淑。
三月醒了。
每一颗因躲避风雪而藏起来的心,也都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