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翅膀受伤了,在一串被头戴白花的人扔向高空的鞭炮炸到后,我重重地跌在了一个红石转的阳台上,楼下喧嚣声不绝于耳。
“哎呀陈姐,你来啦,好吃好喝啊,别客气,都是邻里,你们帮我们忙,这两天的席你可得都来。”尖锐的女声,划破一切喧嚣,灌进耳里。
“那里的话呀,你家老爷子帮过我们家不少忙呢,都是乡里乡亲的,客气啥呀。”浑厚的女中音,嘴里不乏客套的话。“以后大家还要互相帮助,相互照应呢!”
“对对对的,哎呀,以后还要相互帮助,互相多走动呢……哎呀,大哥大嫂!大哥可把你盼回来了,快去给爸磕个头,快快,爸走时还叨念你呢。”
“这办白事,辛苦你们了,我去看看爸最后一眼。”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一堆叽叽喳喳的地方语言里格外突兀。
唢呐声不绝于耳,铜锣声此起彼伏,奏的曲调没有我们鸟儿的悦耳动听,我躺在阳台上挣扎着,想施展的翅膀,但是异常的吃力。
“那里有只小鸟!”
几个小孩远离了楼下的嘈杂客套的大人们,来到二楼,朝我的方向跑来,有个小女孩,又瘦又黑,拿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树枝摆弄我,我惊慌失措地抖着受伤翅膀,作垂死挣扎,可是还是飞不起来,“哎呀还是一只独脚鸟。”
独脚鸟怎么啦,好歹我也是个有骨气的鸟。
“虫虫你家有死气,今天日子里居然有只鸟也要死你家里,”一个一身脏兮兮,不知道从哪个土里打了滚的小孩,揉着鼻子对旁边一个黑瘦又矮的小男孩说,“我听说,要是人死了7天,旁边不能有别的动物死掉,不然会诈尸的!”
“什么是诈尸?”
“诈尸啊是……”
小孩子都被鬼怪故事吸引,纷纷都讨论起来,只有那个叫虫虫的小孩,把我抱了起来,而我还是不停的挣扎,毕竟,小孩可是很恐怖的,没事就用弹弓打我们,来偷我们的鸟蛋,抓住我们用火烧,还撒粉,吃了我们。
可是虫虫只是抱起我,把我带进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抚摸我的羽毛,然后把我放进一个陈旧的五斗柜的抽屉里,接着给我带回了很多米粒,可是我们鸟儿是吃虫的,看我根本不吃,他挠挠脑袋,终于这小脑瓜知道我能吃什么了,给我不知道从哪里逮来的大毛毛虫,我囫囵吞下,这让我想起了雏鸟时期,在妈妈的照顾下,我才长到可以自己飞翔。
“虫虫,下楼来,要送你爷爷啦!”楼下尖锐的女声传来。
“好,知道了。”
虫虫把抽屉往里一抽,我的视野就一片黑暗了。
2
我看着虫虫的作业本,上面的一个字我都不认识,虫虫给我指着作业本读:“这个我的名字,李杰,我今年读小学4年级了。”
只听卧室外一顿哐啷霹雳的砸碗声音,一个男的公鸭嗓吼声传来:“这是我家的事,爸办丧事的份子钱,哥要对半分就分了,大家都是兄弟!”
“我嫁到你家,照顾老人这么多年,你大哥每年就回来一次,也不管老人死活,也不给生活费,生病了才出一半钱去医,还是我没日没夜的照顾。这份子钱怎么能分一半走!”只听熟悉的尖锐女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的凄厉。
“你个妇道人家,嫁鸡随鸡的,而且本来你就是个二手货,照顾我父亲就是你本分,三从四德你不知道吗?你还想挑拨我们兄弟吗?”男的公鸭子嗓叫骂,“你个臭三八,你一天天没事找事,是不是又嫌皮痒了?”
“呜呜呜,你就会打人骂人,别的什么都不行,以后孩子怎么办,上学不需要钱吗?我们本来照顾老人挣得就不多!”
“你说我什么不行?"只听一声撞墙的声音,女声变得小了,公鸭嗓子扯着说:"女人和娃都是祸害,养你们才最费钱,滚,莫当着我喝酒!”
“呜呜呜,我不活了……”
我看着一脸麻木的虫虫,他的单眼皮眼睛里只有空洞,这些他都司空见惯了,就连我在这个家呆了一周,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骂声。
这个家的日常就是争吵,还有家暴,一周里我会看见四五次虫虫眼里带泪花的进卧室哭泣,在看身上都有一块一块的淤青。
虫虫把我藏在他自己的小抽屉里,写作业的时候会把我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他的父母从来没有进卧室来辅导过他的功课,我就像一个虫虫养起来的秘密宠物。
可是我的伤势在逐渐恶化,虫虫没有寻求大人的帮助,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从各个小朋友那里道听途说来的偏方,都给我使用了,我只觉得我越来越感知不到自己的翅膀了,我只能做到进食和排便,对于我这只自立自强的小鸟,着实是一个精神打击。
我的粪便堆积在抽屉里,虫虫每回放学回来就会给我把抽屉拿出带空掉,再把我身上的污渍擦掉,然后打开一瓶他收获了一天的战利品——虫子都给我吃。
我说实在,刚开始有点享受这样的生活,不用为食物苦恼,不用为生存发愁,但是我又看着窗户外面湛蓝的天空,如果我的翅膀好了,我觉得还是会奋不顾身地飞向自由。
虫虫歪歪扭扭地写着今天的作业,是个作文,虫虫嘴里念叨着:"我的爸爸,我的爸爸,爸爸……妈妈……爷爷。"我看着他写了又擦,擦了再擦,低着头,不知道思考着什么。
这样的家庭已是悲哀吧,人类就是会因为血缘的关系相互制衡,相互牵连,不像我们动物,自由自在,没有这些限制。
3
我越来越虚弱,但是作为一只鸟,我说不出让虫虫能理解的人话,我一鸣叫,他就会拿出他那一瓶不知道多少死虫子的瓶子,那些死虫子让我很厌恶,我过去吃的都是肥美的活虫子,怎么能吃得下尸体呢,我真想飞向天空,飞向森林,飞向那些肥美活泼的可爱虫子。
虫虫也开始不用心的对待我了,因为他在外面吹牛,说自己养了一只听自己话的鸟,要等小鸟的伤好了,就能带出去给那些同学炫耀了,而我呢,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你多久能好啊,我还要带你去学校里给他们看呢!”虫虫抽动我的翅膀,已经坏死的翅膀没有任何感觉的耷拉着,其实本鸟也快奄奄一息了,只是动物总会比人多些苟延残喘的时日。
“你的羽毛上好多粑粑,哎,你可真脏呢。”虫虫扔下我的翅膀,他拿着自己的作业纸,擦了擦手,转着笔,盯着作业发呆。
其实很多时候,虫虫都是不怎么做作业的,特别是数学作业,他很多题不会,也不跟别人讨论,没有手机,家里的电视也只属于父亲,大部分都是看着作业发呆,想起来就做一下。
我躺在桌子上,很想做一个朝上躺,僵直的动作,让虫虫认为我死了,把我扔出去自生自灭,也好过在这个压抑的地方等死。
门外又叮叮哐哐的声音传来,一般回来动静特别大,就是他爸爸回来了,他这一次却没有骂骂咧咧带着一身酒气进屋,而是骂骂咧咧地带着一身酒气站在门外,对着二楼喊:“杰娃,给我开门!”
虫虫在卧室里,面露难色,我看着他一副很不情愿地磨磨叽叽地穿上外套,后面密集的叫骂就从楼下传来:“狗子的,你他娘敢快给老子来开门,墨迹你妈呢!”
虫虫收拾好,下楼开门去。
虫虫再进来时,一个大大的掌印在脸上,他咬着嘴唇控制自己不哭出来,脱掉外套,手臂上又多了几处掐痕,一看就是大手掌的人干的。
虫虫母亲回来做饭,吃完饭后也没有对虫虫脸上的巴掌印有什么疑问,像是平常事一样,在餐厅3人沉默的吃饭,偶尔父亲操着问候母亲的话骂着他得工头。
虫虫收拾着自己的衣服,躺在床上,背对着我,看着窗外的余霞,粉红色的天空,烘托着乡下的田园山水。别有一番诗情画意,但是虫虫并没有心情欣赏的,我看着他瘦黑的肩膀,在天光下,异常的平静,粉红色的光和他皮肤的颜色融合,透着诡异的紫。
像是死了一般。
哀莫大于心死吧。
虫虫没有把我放回抽屉里,我看着他的背影,抵不住困意。渐渐睡去。
再次醒来,是虫虫抚摸我的羽毛,我一个激灵转头望向他,他微笑着看着我,抱着我到窗台上,窗外的景色已经变成浩瀚星海,这片星河我以前天天都见到,现在,长时间的在抽屉里呆着,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漂亮的星河了。
我很感激地回头看虫虫,只见虫虫拿起他脚边的板凳,重重地砸向了我,我听到我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就什么意识也没有了。
4
我回到了家乡,乡亲邻里都表面上还是那么质朴憨厚地对我打招呼,但是我知道,他们现在都在背后谈论我家最近发生的一切。
我儿子杀人了,杀了谁?他自己的母亲。
我他妈谁知道能摊上一个杀人犯儿子,妈的,让 我在家乡抬不起头,以后再也不能再那些乡野兄弟面前吹牛皮了,怕是大家以后连我也会防着。
哎,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
我走到以前村里以前喜欢买酒买烟的小卖部,还是那个性感风骚的小寡妇,眉眼里都是骚狐狸的劲,不过幸好我不喜欢女人,不知道这出去务工几年,村里的兄弟有没有人把她把上手。
“啊呀,李哥,你回来了呀,这几年外头日子过的很好嘛,身上衣服料子好好哦。”狐狸操着一口地方普通话,扭着屁股来到柜台,手里摸着玻璃柜台下我让她给我拿的香烟。
“你莫说了,这料子不值钱,还是你这小卖部这么多年,一个小窗口变大两间,老板娘有能力呀。现在更是走向国际,开始说普通话啦。”
“哎呀,普通话就是最近外地记者太多了,打交道嘛,而我的店子就是多了个麻将室而已,现在大家文娱活动还是最喜欢打麻将,打扑克啦。”
“小村子嘛,都喜欢。”
狐狸看着我,那种八卦的眼神传递到我,扭扭捏捏地说:“李哥,你说,你都跟你家那外来婆娘离婚啦,孩子也是她带大的,弄出这么个事,还得你回来处理事宜。”
“莫的办法啊,警察叫我回来,我能怎么办。哎,都是有血缘关系,也是有感情的,也没想到居然事这种结局。哎,赶快处理了,赶快回去务工。”我的男友还在工地等我呢,这要不是一定要结婚,谁会和那个大神精病,生个小神精病出来。
我把烟拿过来,正要给钱,狐狸却连连推辞,说好久不见,就当是礼物了。反正我也乐的占便宜。
我走在乡间的道路上,想起我当初为什么离婚,就是那个孩子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是野兽盯着它的猎物,小时候我还能毫无顾忌的踹他,直到有天我看到他拎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死鸟出去扔,这只死鸟一看就是被砸死的,我大概从羽毛辨认出这只鸟,是杰娃养过的断翅鸟,我缺钱打牌的时候去找他妈藏起的钱时,翻到过他卧室里的五斗柜抽屉,一看一个奄奄一息的鸟,反正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我就随便的又抽回去了。
是谁弄死的?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我心里起了无名的寒意。
再后来网恋的男友要我跟他一起出去务工,心想反正父母亲都去世了,我自己的大山已经卸下了,本来自己就对女人没有兴趣,就决定了离婚,哪知道那个天天吵架说要离婚的丑女人,居然不敢离,不过最后也被我打到同意了,毕竟自己180的个子不是白长的。
走着走着,我离自己家越来越近,却发现道路上荒无人烟,很奇怪,很奇怪,我点了一根香烟,抽完,在脚下踩了踩,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去山上的寺庙拜拜,去去邪气。顺便求个平安。
走进寺庙,村子里原来的泥菩萨已经变成了金菩萨,当然就是贴了一层金漆,我在功德箱里投进了刚刚买烟没有花出去的10元钱,跪在蒲团上,想求个平安发财,合十后,刚低下头,一只手就按在了我的头上,我的手被强行地扭在了身后。
“警察,不许动!李国安,你被逮捕了!”刚正不阿的声音,就像我头顶的佛主发出的逮捕令。
“啊啊啊啊!警察同志,你在说什么呢,我儿子犯法了,我可没有犯法!”
“你被你儿子供述,4年前,你杀了你卧病在床的父亲,他躲在床下,都亲眼看到了的。”
轰隆隆,耳朵里好似听到了地狱的审判,我却一直还在辩解,而警察们铁面无私地把我压上了警车。
警车里,他们掏出我揣在胸口袋子里的烟,从香烟里取出一个电子硬件,塞进了证物袋子里。
“警察同志,我没有杀自己的父亲,小孩子说的话怎么能信,还是一个杀了人的小孩。”
“他无路可走,所以说的话,都会是真话。就是你用枕头捂死了自己病入膏肓的父亲,你不想再花跟多精力和金钱在一个要半截入土的人身上!”警官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得我背脊都是冷汗。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5
狐狸抱着李国强的手臂,和他一起来到一个比较破败的老土房里,这个老土房占地还很广,能容纳四世同堂的大宅院,不过年代是国强爷爷辈的了,国强来这里,是因为他们的户头还在这个房子里。
国强摸着这小时候跟自己弟弟李国安打闹玩耍弄坏的一个洞,慢慢变成一个小狗洞,不禁露出怀念的深情。
“国强,这房子拆了,你弟户头分的钱以后都归你了?”
“也归你,你这次抓捕他,你可是头份功劳,把装了追踪器的烟给了他,让他没有跑掉,警察给我的任务,我还没完成呢。”国强搂着狐狸的肩膀。
“你弟也是咎由自取,以前就觉得他阴沉,不过你可跟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呀,也不像你这么大方,在我们村里,也就你俩这么高大威武了,可他天生就是个软蛋!”
“郑枚,你也是村里最迷人,最风韵的女人,谁不对你动过心。”
“人家不是从小就喜欢你吗,不过后来你去外务工了,我嫁给了个早死鬼。”
“谢谢你等了我这么久,以后所有好的我都会给你。”
“我倒是相信你,那你多久和你老婆离婚?”
"这不,回去就提!"
老屋门外的老梧桐树早就不发芽了,李国强拍了拍树干,环着郑枚的水蛇腰,像个土财主一样,款步下山,开车离去。
车里广播被郑枚调到当地新闻播报:“黑水村13岁未成年弑母案告一段落,少年将被送入少管所,刑期为3年,这是现有法律应有的最严厉措施。该少年的父亲,4年前杀害少年的爷爷,现已开庭。我们这里请到了县里的著名的法律顾问陈律师和著名教育专家何教授,来帮助我们分析这起案情……”
(没过的投稿,文笔和剧情也不是太好,望大家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