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兩週以前,收到了一位朋友的來信,與信件一起收到的還有這本《皮囊》。信中她說「我時常陷入一種不安和焦慮,我正體驗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和和孤獨」,朋友是个時常会反思的人,关于自己,关于欲望,我想或許這本書又讓她想到了什麼吧。
書的封皮上除了「皮囊」這兩個字還有一小段英文「no more than skins 」,作者似乎刻意在強調「僅僅是想寫你能目之所及的」這樣一個信息。但實際上,從一開始我就並不這麼認為,既然作者說到了皮囊,那在皮囊之下,與之相對的必然是靈魂,都說相由心生,那我們目光所及之皮囊何嘗不是靈魂的一部分,在這本書裡我們會看到同一時間維度下的不同靈魂的表現,也會看到同一個人在不同時期靈魂映在皮囊上的不同表現,這非常有趣,或許這就是作者說的,他想「'看見'自己,'看見'更多人」吧。
這本書是由十幾篇獨立的故事組成的,每個故事裡都有一具皮囊與一個擁有它的靈魂。這些故事是由作者回憶的思緒串連起來的,分為三個部分,先是關於家人,以現在這一刻開始往前回憶,關於阿太的死,關於母親在父親死後執意修建老屋,關於父親回家休養的日子,關於父親在重症病房的日子;之後,是關於''朋友'',從小學到大學,作者在每一個階段所遇到形形色色、讓人印象深刻的人,張美麗、香港阿小、阿小、文展、厚樸;最後,是關於自己,小時候第一次看見海的自己,在大城市生活的自己,離開大城市開始思考自己的自己,回到家的自己。
第一篇文章《皮囊》是讓我印象最深的一片,我看到了一個活到九十九歲的很狠的老太太阿太——外婆的母親。阿太是個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的人。她會将不会游泳的舅公丢到海里自学游泳,當被别人骂她没有良心時,她會說「肉體不就是拿來用的,又不是拿來伺候的」;在阿太白髮人時,她一聲也沒有哭,而是全程冷冷的看著,當被別人問起時她為什麼不難過,她會輕輕舒展開臉上的皺紋笑到「因為我很捨得」;當阿太做飯不小心切斷了手指時,她依然是一副莫不關己的樣子,她說「如果你整天伺候你這個皮囊,是不會有出息的,只有會用肉體的人才能成材」;當阿太從屋頂上摔下來再也動不了時,她哭了,她說「我的乖曾孫啊,阿太動不了啦,阿太被困住了」。我想讓阿太哭泣的不是肉體承受的痛苦,而是被皮囊所束縛的自由的靈魂的無奈無果掙扎。在阿太看見給外婆做貢品的雞沒有被一刀致命時,她會狠狠的甩死它,因為她不想讓這個肉體再折騰它的靈魂。而此時,躺在床上的阿太,彷彿就像那無力掙扎的雞,我想如果殺人不犯法,她或許會請求她的親人送她一程。這個老太太的靈魂是何等自由,我甚至覺得她的皮囊束縛了她。在阿太最後的彌留之際,她說「從此以後沒有了皮囊這個包袱,來去多方便」。「我們的生命本來多輕盈,都是被這身體和各種無望的污濁給拖住了」這就是阿太一直堅持的生活觀。
看完這篇文章,我突然想起前一陣子甚是流行的一個詞「佛系」,佛系開車、佛系工作、佛系遊戲⋯,一瞬間生活無處不「佛系」。我們都知道,佛教中人需六根清淨,是指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清淨無雜,這是一種超脫功名利祿的境界。或許是生活在世俗中的我們在某一刻厭倦了這樣忙忙碌碌的自己和生活,但又留戀這樣的紙醉金迷不捨離去,所以我們發明了「佛系」,希望它就像植物大戰殭屍中的冰豌豆一樣,一下下的打在這個渾渾噩噩的「生活殭屍」上,希望它走的再慢一些,讓我們稍稍喘一口氣,有那麼一刻的與世無爭。但冰豌豆是有時效的,紅塵中的我們沒有那顆超脫釋然的心,「佛系」的標籤自然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假象罷了,最終我們依然需要回到「只有不斷努力奔跑才能留在原地」的生活中不是麼。青蛙旅行這個軟件早就被我卸載了,我的蛙也不知旅行到哪去了,它是佛系的,我不是,它的靈魂與皮囊都是自由的,我也不是。我承認自己是功利的,有太多的慾望,或許我輕盈的生命就是被這慾望拖住了,但既然這樣,好好用這幅皮囊,對自己狠一些,換取一個自由的靈魂或許也是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