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光
齐凡
1
那还是我小时候
一九八几年的月光
我觉得是那么明，那么亮
亮得能在月光下看小人书 打陀螺，捉迷藏
偶尔，还像小姑娘一样 在月光下跳沙包，踢毽子
或者，玩一个叫抓石子的游戏
今天，我已经忘记了这个游戏的名字
一九八几年的月光
照着贫穷，照着沧桑
照着我们的破衣裳
可是，一九八几年的月光
没有彷徨，没有忧伤
也许藏在月光里面的
仅仅是年少的梦想和轻狂
我们在月光下奔跑
不必问未来的方向
不必想理想在何方
转瞬间，我们跑出了半生繁华
身后，却尘土飞扬
2
下雪了，月光来到地上
和雪的白光叠加在一起
两种来自天上的光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相遇
增加了这个夜晚的亮度
也增加了这个夜晚的清冷
没有人会在意月光来到雪地上
也没有人会问雪地上的月光
究竟比雪更白，还是比雪更亮
通常是厚厚的一层雪
通常是皎洁的月光
它们互相交织，互相碰撞
雪和月光的缠绵增加了夜的温情
月光和雪的拥抱
让寂静的万事万物有了灵性
我在农村生活多年
曾无数次欣赏过这样的景象
它们在某一个夜晚相遇
它们互相衬托着彼此的光
互相打量着彼此的光
月光来到雪地上
是大自然扔过来的恩赐
是我们必须要用心观察的事物
我喜欢这样的夜晚
这样的景象
这是我多年前留在记忆里，
最美的风景，夜的风景
成年后，我辗转于城市
再也 没有见过月光来到雪地上
那种繁华之后的静谧和清冷
恐怕再也无法寻觅
3
有月亮的晚上
偶尔还会望着天空发呆
月亮离楼房只有一尺的距离
我看着它一点一点的偏移
直到淹没在另一栋楼房的背影里
我凝视着月亮
月亮也在凝视着我
但我不知道会想起什么
不知道想要对着月光释放什么
我蜗居的楼房后面
是一片空地
月光从那片空地上走过
月光洒在那片空地上
空地上植了一排排小树
小树还没有肆无忌惮的疯长
小树和小树之间的距离
显得那么大，那么远，那么空旷
月光撒在小树上
洒在树和树之间的间距上
洒在间距突兀出来的小草上
在这样的夜晚
涂抹着白石灰的小树
也涂抹着月光
被月光拥抱，覆盖，占据
一片树林，有一片月光就够了
月光，足可以让小树醉的不省人事
让孤独的人在窗前慢慢品尝
4
那是一个有月光的晚上
村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抓了一个偷鸡的小偷
小偷捆绑着
被吊在一棵石榴树上
东家过来揍他一拳
西家过来踢他一脚
血，沿着小偷的嘴角流下来
血在月光里显得格外的炫目，刺眼
人们踢累了，打累了
关上门睡觉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月光和小偷
还有一条灰得发白的老狗
老狗懒洋洋的卧在小偷的身旁
第二天早上，人们继续在这个小偷身上施暴
小偷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有人说让他把这几年偷的东西吐出来
有人说，送局子，
让他尝尝警察的老虎凳、辣椒水
再让他蹲几年牢房
喝几年稀饭
我四爷于心不忍 说，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
给点教训算了吧
于是，那些丢过鸡的，丢过猪的
丢过牛的，丢过羊的
丢过压面机的
都伸出愤怒的拳头
伸出结实的大腿
使出吃奶的气力
雨点般的砸在小偷的身上
小偷闭着眼，咬着牙
依旧一声不吭
但，身子却在哆嗦，颤抖
那个早晨，我端着饭碗
站在人群里
一个红薯卡在我的喉咙里
始终没有咽下去
我突然发现，自己也是那个小偷
自己也被捆绑着
身上的绳子越来越紧
未来，恐怕也有意想不到的磨难降临到自己身上
2018.9.24（中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