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参加了大姨的五七,一切都已结束。
猛得说五七可能很多人会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头七二七……以此类推,不知道别的地方的习俗是怎么样的,我家这边过好五七就算是把身后事办完了。
尽管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但是家里所有的亲眷,包括我,都还是觉得非常不真实,好像过一会儿就可以再次见到她。这种感觉和我爷爷去世了一段时间后,我总觉得父亲又要去医院给爷爷送饭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是桌案上放着的红底遗像却清晰地告诉每个人,她已经走了。
大姨生的病是胶质瘤,像树根一般扎在她的脑部,慢慢侵蚀她的意识和身体机能。
在脑子上动刀,势必会破坏她的记忆和反应能力,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很木讷,有时候看到认识的人会觉得熟悉确想不起名字。这两年半里,她也一直处于想说什么确说不出的困境。
好在她有一个好丈夫。大概是第一次动手术恢复一些后回家时,几乎每次在红绿灯路口停车,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舅舅(外婆只生了三个女儿,所以需要招一个上门女婿,所以我叫他舅舅)都会回过头笑着看看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喊她的名字。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在一旁的我却听得十分动容。
犹记得上个暑假,舅舅厂里发了一些苹果,打算一分为二送点去朋友家,大姨就慢悠悠地走过去,蹲下分了起来,平常人很快造成的事情她却做得很缓慢却也很认真,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突然头晕目眩,向后倒了下去。虽然倒下的速度并不快也没造成什么坏的结果,却把身边的人吓得心惊胆战。舅舅将她扶到沙发上,絮絮叨叨却又温柔地和她说,让她别管这些事,她摔倒了他会担心。大姨笑了笑没有说话(事实上她当时的状况也无法说出一句流利的话了),只是摸了摸舅舅的脸算是安慰。
在大姨生病的这段时间里,舅舅从未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烦,和她说话的语气总是温温柔柔还带着笑意,不由也让我有些敬佩。
大姨生病这么久,大部分的事都需要别人的帮助,舅舅也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事实上,大姨最后的日子,陪伴和操心最多的,是我的外公外婆。
最后几天是最难熬的,那个时候大姨已经完全昏迷了,看起来脸色红润,其实是水肿伴随着高烧,吃不下任何东西,任何药物也无法阻止她的离去了。外婆总是说着说着就流泪了,苍老的脸上始终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怎么就突然查出了病,开过刀,眼看着从混混沌沌,到能记起人,怎么就又复发了,病魔好像是为了戏弄,给你一些希望,又嬉笑着一点一点把你推入深渊。
看不见希望的努力往往更让人绝望,这么久的看护让外婆消瘦憔悴了许多。医生劝外婆,你别拖着她了,她已经要走了,你再拖着她也是徒劳,再这样下去,你也要垮了。
这一天还是来了,请来做事的人吹吹打打,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外公外婆更是哭得肝肠寸断。烧遗物时,火光冲天,前一刻冷得哆嗦的我那时脸烫得仿佛在一起燃烧,主持的人冲着顶端的浓烟大喊,这么多东西你拎不动,记得叫出租车,叫出租车。盖棺的那一刻,外公外婆失控地想阻止这一切,却终是徒劳。
殡仪馆的遗体告别,听着大姨一生的赘述,大姨生前对我的疼爱历历在目,小学的时候耐心辅导我的作文,有什么好吃的总让我带回去,刚动完手术记得的东西不多却记得我爱吃虾,颤颤巍巍地给我夹虾吃……木然了三天的我终是克制不住泪流满面。火化过后,骸骨被推了出来,由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用钳子夹着放入了骨灰盒,再用锤子捣碎一些,合上。去墓园的路上经过了乡下的房子,因为拆迁,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再也没有乡下的家了,再也没有大姨了。
家乡已经很久没有下雪了,偏偏在那几天,天空阴沉沉的,悠悠扬扬地飘着雪花,冷得彻骨。
五七那天,五六岁的表弟问我,为什么都是红色的东西。我和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还太小,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却有红纸红蜡烛,那个照片里的人是谁,外婆又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我摸摸他的头,只能像大人小时候敷衍我们一样对他说,你长大就知道了。然后陪他坐下,和他一起看奥特曼打小怪兽,他眉飞色舞地和我介绍每个奥特曼的名字……
毕竟,活着的人,生活还是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