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假如让我说下去 (中)
文/X-ray (假装还在渥太华)
张志明和梁永仁都知道我和周月爱的一些暧昧,但我最近都没有和他们聊过除OTTAWAZINE以外的事情,主要是因为他们俩早已经持反对意见,我指的是,他们都明确表示过对周月爱的反感。当他们看到我写的这篇爱情小散文诗的时候,都没有向我八卦我和周月爱到底是怎么回事,估计是因为不好意思吧,也估计是因为懒得再说我了。而我也没有作更多解释,就直接把这篇文章放在了第二期OTTAWAZINE发刊的草稿里面。
《不能说的秘密》像是在示爱,也像是在示威,我想告诉周月爱我对她的感觉,我也想告诉她,其实我早就知道她有男朋友。不知道,她看到文章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甚是期待。
果然,这期文章推送出去十五分钟后,我就收到了周月爱发来的微信,看来她真的是OTTAWAZINE的忠实读者:
(在吗作家?我想和你说点事情)
我快速地回复:
(周小姐,什么事情?)
(作家写的文字果然很不错哦)
(那周小姐看完以后是深有感触?嘿嘿)
(作家,对不起啊)
(干嘛啊,什么对不起啊?)
过了好久一会儿,我才收到她的回复:
(说实话,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没想到自己是这么容易动摇的,但现在我害怕了,我感到了特别特别的不安,我没有办法去做一个坏人,我也没有勇气改变现实,对不起。)
周月爱说她没想到自己是这么容易动摇的,这算是她承认了喜欢我吗?而没有勇气改变现实,指的是她无法离开她男朋友吗?在她的字典里面,现实具体是什么呢?
(我没明白)
(你没明白什么?)
(我没明白什么是现实)
(总之,我没有办法,给予你更多的东西)
(比如?)
(我不知道)
(那咱们还能见面吃饭吗?)
(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说服我内心的不安,我就可以继续去见你,可以继续去和你一起吃饭。)
正当我不知道如何回复这条微信的时候,彤彤给我打电话了:
“雨果,在干嘛呢?”
“没有啊,额,”我似乎还在思考如何回复周月爱的微信,“我没干嘛,刚忙完OTTAWAZINE。”
“你就知道忙OTTAWAZINE的事情,最近都没怎么给我打电话。”
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夜晚七点半要给彤彤打电话的习惯逐渐消逝了,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微信里发文字进行沟通的。
“乖,老婆,我忙嘛,OTTAWAZINE刚起步是吧。”
“那你最近工作找得怎么样?”
“投出的简历,都没有什么回音啦。”
实际上是,我从多伦多面试完后,就再没有投过简历,而是全心思地投入OTTAWAZINE,以及沉迷于和周月爱的暧昧之中。
“哈哈,太好了。”彤彤用兴奋地说道。
“太好了?”
“那你就可以回广州工作了嘛,是吧,雨果,是吧?”
我几乎都快忘记了,原来我是要回国的,而且,我的女朋友还期待着我回去后和她领证结婚。
“恩。”
“怎么啦?怎么语气听上去怪怪的呢?心情不好?”彤彤关心地问道。
我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今天就是,有点感冒啦。”
“就感觉你说话有气无力的,你注意身体嘛。”
“会的。”
“那我先回去上班了罗。”
“好的,拜拜!”
“拜拜!”
OTTAWAZINE的第二期文章,再一次大获全胜。张志明写的《渥太华大学,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获得了超过六千的阅读量,而我的那篇《不能说的秘密》的阅读量也破了一千。
随后,我们乘胜追击,出品了一篇又一篇的精品文章,如《3年工签申请,简单到没朋友》、《加拿大最美的声光秀—Mosaika的前世今生》、《Skydive in Gatineau-Ottawa!》等等。
张志明和梁永仁告诉我,渥太华大学的校园里面,已经开始有学生在上课的时候讨论OTTAWAZINE的文章,在图书馆自习时讨论OTTAWAZINE的文章,以及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讨论OTTAWAZINE的文章。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OTTAWAZINE的出现,是对渥太华大学校园的一种文化入侵:
“你要申请工签吗?那你得看看OTTAWAZINE那篇《3年工签申请,简单到没朋友》的文章哈。”
“那个《不能说的秘密》写得太好了,你说那情节是真的吗?发生在渥太华的爱情故事耶!”
“现在大家都看OTTAWAZINE了,你关注一下吧,否则跟不上潮流。”
“原来学校会免费发食物的耶,是OTTAWAZINE那篇《渥太华大学,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说的,你没看吗?疯传朋友圈耶!我给你看看哈。”
“我想试着给OTTAWAZINE投稿,你觉得他们会刊登我的文章吗?”
对于OTTAWAZINE来说,那最开始的时候,便是最黄金时候,我们用了最短的时间,就拿下了渥太华大学的绝大部分中国学生。然后,我们下一步就要打入卡尔顿大学的学生市场,但怎么打入呢?也许最好的方法,就是出品一些标题叫《卡尔顿大学你不知道的事》或者《卡尔顿大学爱情故事》的文章。
我想了一下,周月爱不就是卡尔顿大学的嘛,也许我应该和她交流一下,而且我也想见她,因为,我们又有好些天没联系了。
我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然后点击和周月爱的聊天框,里面显示的最近一次聊天记录是:
(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说服我内心的不安,我就可以继续去见你,可以继续去和你一起吃饭。)
什么样的理由才算是一个可以说服她内心不安的理由呢?
(周小姐,一起吃个饭?我毕业典礼要到了,得把门票给你。)
我发送过去后,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才收到她的回信:
(在哪里吃?)
对于我来说,在哪里吃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见上周月爱一面,把我们之间的问题搞清楚。
(Walkey那边有家寿司店,你去过吗?)
(渥太华的寿司都太难吃了。)
(那店还有粤式的点心,是自助)
(那听上去还行,什么时候?)
(这周六夜晚呗,周小姐方便吗?)
(稍等)
这“稍等”又让我等了好久后,才收到她的确认:
(行。)
到了周六,由于我的请假,OTTAWAZINE的发刊重任就落在了张志明和梁永仁身上,而在那一期里,我们真的用了一篇标题为《卡尔顿爱情故事》的投稿,也就是,OTTAWAZINE进军卡尔顿大学学生市场的步伐已经在前进了。
我大概夜晚六点半来到寿司店,进门的时候服务员问我几个人,我说两位,然后那服务员就把我招呼到了窗户旁的双人桌,巧合的是,上次我和C君来这里吃东西,也是坐在这张桌子。
坐下后,我点了两杯“Ice Tea”,然后就拿起手机,准备给周月爱发微信说我到了。
“嗨,作家!”
在我还没有把文字输入完的时候,就听到了一把很熟悉的声音在叫我,我便立刻抬头一看,美丽的周月爱小姐已经站在了这桌子的旁边。
“嗨,好久不见!来,坐吧,我已经给你点了杯Ice Tea。”
今天的她,花了淡妆,穿着棕色的风衣,以及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袋,而当她在位置上坐好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原来我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你点吃的了吗?”她问道。
“还没,你先看看菜单吧。”说罢,我把菜单递了给她。
她简单翻了翻菜单,然后看着我说:“要不先来一盘三文鱼刺身,一盘海草沙拉,加上几盅粤式早点?”
“完美。”
“完美啥啊,嘿嘿,”周月爱冲我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你是广东人,你应该告诉我,哪个早点比较好吃?”
“噢,那就来个凤爪,蒸排骨,和虾烧卖吧,虾烧卖要两份。”
“好。”
说罢,周月爱便开始在点餐纸上写下第一轮的食物,而就在她低头写字的时候,她一边的长发滑落到了肩前,于是,她又伸手把头发拨到耳后,让那心型的耳钉变得更加显眼。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而且在那个瞬间,发自内心地希望可以每天看见她,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写完了,给你,你给服务员。”
她抬头把点餐纸递给我的时候,发现我正在呆呆地看着她,她便问:
“盯着我干嘛啊。”
我马上反应过来,然后解释道:“好久没见你了嘛,那就多看两眼呗。”
“哈哈,说得我像快要死了似得。”周月爱笑着说道。
“哈哈,没有啦,是我快要死了。”
“你瞎说什么了,作为一个作家,你还没出版过一本书就死了,那多可惜啊。”
“也是哈。”
这顿晚饭还没开始,我们的气氛就已经非常愉快了,她似乎没有想要讨论我们之间这奇怪的关系,但我却很想和她讨论。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态,我们暧昧了许久,然后她通过我写的文章知道了我其实早就知道她有男朋友,而她现在就坐在我正对面和我畅聊着,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
“对了,作家,你们OTTAWAZINE做得很成功耶,恭喜你。”
“谢谢周小姐的夸奖。”
“现在,卡尔顿大学里有不少中国学生都开始已经看OTTAWAZINE了。”
“是吗?”
“是的,你们真的很成功。”
“那周小姐也给我们投一下稿呗,我们需要大量的优秀原创文章。”
“嘿嘿,我的文笔在作家面前,简直就是小猫功夫,就不见笑了。”
“哎哟,周小姐这么谦虚啊。”
“那是哈。”
“欸对了,你看完那篇文章后,为什么和我说你没想到你自己是这么容易动摇的?”我想把话题引到我们俩之间的事情来。
她愣了好几秒,笑容也瞬间没了,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而这时,服务员把我们点的东西端过来了,间接化解了尴尬的场景。
“那,给你,”回过神来的周月爱,立刻夹了个虾烧卖到我的碗里,并说道,“你喜欢吃虾烧卖啊。”
“谢谢,周小姐。”
“客气什么。”
说罢,我们俩就开始认真地吃东西,气氛也开始变得沉默而又平淡。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刚刚问得有点过分直接了,但我确实是想知道答案:她是真喜欢我,还是纯粹无聊地玩玩我。
我们大概有十几分钟没有说话,期间,她还发了几条短信,上了一次洗手间。正当我以为她要彻底回避掉那个问题的时候,她突然打破沉默:
“因为爱情有先后之分的。”
“爱情有先后之分?”我反问道。
“对。”
“那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作家,咱们可以好好吃饭吗?”周月爱似乎很害怕我的提问。
“就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然后,咱们就换话题,好吗?”
她拿我没办法了,只好点了点头,表示许可,而我则立刻鼓起勇气,冲口而出了这所谓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喜欢我吗?”
“啊?”
“我说,你喜欢我吗?”我复述了一遍。
“你太着急了,嘿嘿。”周月爱试图让自己的表情保持有笑容。
“告诉我,你喜欢我吗?”我再复述了一遍。
这回,周月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表情变得很认真地说:“喜欢也没有用啊。”
我费解地问:“为什么没有用呢?”
“我改变不了现实?你懂吗?”周月爱反问我道。
“我一点也不懂,那你告诉我,你经常挂在嘴边的现实,到底是什么?”我觉得我的语气里充满着无奈。
她快速地答道:“现实就是无法摆脱的约束因素。”
“那什么是约束因素呢?是钱,是房子,还是加拿大的国籍身份?”
“这不是物质上的问题!”周月爱说话的音量开始变大了。
而我还是不依不饶地在问:“那是什么问题?你现在才多大啊?没有什么现实是摆脱不了的吧,怎么说得你已经订终身似得呢?”
“好,我告诉你,现实就是,”她停顿了一会,深呼吸了几下,似乎是在努力平复情绪,然后她才继续说,“一片海洋里,我已经安安稳稳地在一条船上,你如何说服我,从现在的这条船跳到你那条船上?”
她的这番话,顿时让我哑口无言,直到我们吃完饭离开这家寿司店的时候,我再也没说一句话,准确地说,是不敢再说一句话。因为,我感觉自己确实不知道可以给予她什么,才能让她愿意换一条船。
由于Walkey和Billings Bridge很近,我们只坐了两站的公交车就到了。而从车站走了大概五分钟后,我们就来到那条通往她家的长街,和上次一样,这条寂静的长街,除了路灯,就是路灯。
走着走着,她突然说了句:“对不起啊,雨果。”
“怎么又和我说对不起呢?今晚不是我惹你生气了吗?”我以为她再也不想和我说话了。
“我没生气了,”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我只是懊恼,因为,爱情真的有先后之分的。”
“那如果我比他先遇见你呢?”我再问道。
她一边摇头一边回答:“我不知道。”
其实,我多么想她可以给予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来证明我并不是不如他。
“他也是MBA专业的吗?”
“不是,他是社会学的。”
“毕业了?”
“恩。”
“工作了?”
“做一下Part-time咯。”
“在多伦多?”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便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过头看着我说:“我到了。”
我也跟着她停下了脚步,并侧头看了看她身后,她家House的门口距离这里还有十几米了。又一次地,我不能完全把她送到门口,于是,我便问:
“他在家?”
她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地说道:“是的。”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这个夜晚,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那…”
“哦,对了,差点忘了这个,”抢在她说道别前,我从钱包里拿出我毕业典礼的门票,递给了周月爱,然后我继续说,“如果可以来的话,就来吧,看你的方便,不要感觉有压力。”
周月爱接过门票后,便看着我,足足几十秒钟后,她才嘴唇微动,似乎准备要说话,却瞬间又被她自己收住了。
于是,我主动说了句:
“周小姐,早点休息,晚安。”
这回,她又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子,慢慢地往她家的门口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