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刚下过雨的小路泥泞不堪，空气中有清新的芳草味道，雨滴在枝头迟迟不肯落下，想多看一会儿这个世间的美好。

小道士胸前抱着村民给他的大瓜，小心翼翼的走在路上，身后背着一把差不多和他一高的桃木剑，看起来颇为滑稽，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慢慢悠悠的向小破屋迈进。

却不曾想一团泥土让他停下了脚步，小道士蹲下身来看着它。准确的说是一只鸟，只是身上被泥土裹住了，看不出颜色，只有那绿豆般大的眼睛直直看着小道士。

可是小道士看了看天边灰黑色的云，小脸都皱在一起，最后绕过那只鸟，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破木屋，这就是小道士的家。一把推开那摇摇欲坠的门，匆匆把东西放下，又急急忙忙的走了。就在小道士走后不久，一场大雨倾盆而下，落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待小道士再回来时，木板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泥脚印，衣服往下滴着水，怀中却护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鸟。

小道士接来水，为它清洗身上的泥土。随着冲洗，露出了它原本的样子，一只黑色的乌鸦，全身没有一丝杂色，但是身体却异常冰凉。擦干水，包裹在干燥的衣服里，放到灶台前，只希望这么做能有用。小道士看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只希望它能撑过去。

做完这一切，小道士才开始清理自己身上的污垢。

02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说小道士养了一只妖精。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必定会出现一只黑色的乌鸦。有时盘旋在大家头顶，有时立在树枝上，用那又黑又小的眼睛盯着那小小的身影

“它不是妖怪，不会伤人的。’”

这是村民听的最多的话。

“它是妖怪、它会阻止你修行、不要被它迷惑了。”

这是小道士听的最多的话。

“你快走吧，留在这里你会有危险的！”

这是乌鸦听得最多的话。只是乌鸦还没有开灵智，并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待它明白时，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它喜欢跟着小道士，看他又害怕又要驱赶小妖怪，看他种菜只有草，看他画不好符箓哭鼻子，看他收到东西时开心的样子。

它喜欢小道士的笑，温暖又干净。

所以它总是离小道士不远。只是小道士看见它，总是鼓着脸瞪着眼睛，看起来气呼呼的。

乌鸦不明白。它也不明白为什么村民都不喜欢它，就连小孩子也会朝它扔石头。不过乌鸦可不在乎这些，别人朝它扔东西，它也一样扔回去，只是每次都砸不中目标。

这些都被村民们看在眼里，大叫不好，说这是不详的征兆，总有一天小道士会被它迷惑，毁了修行。

就在一个平静的夜晚，村民们拿着武器，气冲冲的找到小道士，提醒他降妖除魔才是正道，逼迫他交出那只乌鸦精。

小道士看着愤怒的村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也不会把乌鸦交出去，如果他这样做了，那当初就不会救它。

看着小道士坚决的样子，村民们痛心疾首，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伤了小道士。血从眉骨流到眼睛里，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乌鸦盘旋在头顶，发出难听的声音，翅膀上有血滴落下来，融入土地消失不见。这是它第一次感到愤怒和恐惧，就连之前快要死了都没有现在这么害怕。

看着那些村民，它好像有些明白了，他们讨厌它，可是它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伤害小道士。

是不是只要它消失了，小道士就不会受伤了？

待到村民反应过来，乌鸦早已不知所踪。

“你说，这样值得吗？”

师兄看着满地的狼藉，有些心疼小道士。这孩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好欺负，可是却比他们一众师兄都要强大，否则也不会坚持守在这个地方。当初师傅问他，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地方？他以为对方会回答降妖除魔，匡扶正道。可是却没想到小道士说他喜欢这个地方，喜欢张爷爷、李大婶......

他们看着小道士脸上的笑，真心的希望他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可是他们明白，这种快乐，会随着他的长大慢慢消失，他会见到比妖怪更加可怕的东西。

所以他们一众师兄会瞒着师傅偷偷的来为小和尚清理妖怪，附近的妖怪并不多，只有一些小妖，对付这些小道士可是绰绰有余。可是偶尔也会有一些棘手的妖怪，这时师兄们就发挥了作用。

他们明白不能一辈子保护小道士，可是他们只希望那一天来的晚一些。对于小道士来说，这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对于师兄们来说，这是他们唯一能为小道士做的。

当师兄提出让小道士跟他回道观时，小道士摇摇头拒绝了，他说：要是它回来时发现我不在这里，它会害怕的。

03

春去秋来，小道士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曾经那个小小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时间褪去了稚气，曾经圆滚滚的脸庞如今已棱角分明，青白色的道衫干净儒雅，要是放在平常人家，也是一位俊俏儿郎。

即便是眼角的伤疤也不影响小道士的魅力，反而平添了别样的味道。这也难怪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奇奇怪怪的妖精。

小巧玲珑的黄莺，妩媚诱人的狐狸精，懵懂可爱的桃花妖，清冷高傲的竹子精。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陪着小道士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

但是村民却越加愤怒，叫嚣着要替天除道，杀了那不知羞耻的妖道。

奇怪的是，村民们每每经过竹林总会莫名其妙的迷路，甚至会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村民们气急败坏，找来了一德高望重的老道。老道开了天眼：

“小妖，别跑！”

他破除了竹子精的障眼法，打伤了狐狸精和桃花妖，眼中流露出的贪婪丝毫不加掩饰：

“尔等妖孽，就来助我炼丹吧！”

黄莺努力的扇动着翅膀，他要把消息带给山下的小和尚，只有他才打得过那老道。

只是当小道士赶到时，狐狸精和桃花妖早已化为原型，而那老道早已消失不见。

竹子精却躲进竹林，无论大家怎么叫喊，竹子精就是闭竹林不出。黄莺看着竹林，若有所思道：

“竹哥哥就是自闭了，他见不得比他厉害的人。”

语闭，竹林摇晃发出哗哗的声音。

几天后，黄莺带来了消息，山下突然出现了很多乌鸦。小和尚心里一惊，急忙背着桃木剑下了山，只那一眼，小道士就认出了它。

一只大的不像话的乌鸦，翅膀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此时它正在用脚掌踩踏房屋，每走过一个地方，就留下一片废墟。

村民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异常恐惧，自己在它面前是何其渺小。

有村民看到了一旁的小道士，指责他为什么不去降服那个妖怪。慢慢的，小和尚身边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推搡着、咒骂着。

小道士看着这些熟悉的脸庞，只是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然而任由他们在这里撒泼咒骂，可是却没有人发现，在那倒塌的房屋下，没有一个人受到伤害。

乌鸦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小道士，被推倒、被咒骂。他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乌鸦看着那群村民，气不打一处来。抬起翅膀就扇了过去，带起的风刮倒了村民，他们看见乌鸦朝这边来后，又急忙开始逃窜。

小道士却还跟个木头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乌鸦一把抓过小道士，扇动翅膀飞远了。

这一幕被许多村民看在眼里。

这次，小道士真成了大家口中的妖道。

“为什么不还手？”

“他们是人。”

“那你就不是人了吗？”

小道士没有说话，反到是乌鸦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要是我，我就打回去，管他是人是妖！”

过了很久，乌鸦才听见对方的声音：

“你还是没变啊！”

小道士声音轻轻的，却重重的砸在乌鸦的心上。

不，我变了，这一次我不会再逃开了。

乌鸦很想大声说出来，可是这句话却憋在喉咙里，迟迟说不出口。

如果当初它没有害怕，如果当初它在强大一些，那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还好，他还在。

乌鸦轻轻把小道士放下，身体周围就飞出了许多小乌鸦。待到它们消失了，乌鸦也就恢复了正常体型，看着比以前大了一些。它却在下一面秒冲进对方怀中，用那小小的脑袋蹭着小道士下巴，惹得小道士笑开了颜。

“也比之前重了。”

乌鸦不满的啄了啄小道士手臂。

“啾啾——”

黄莺发出抗议，他在一旁看很久了，他也想要抱抱。不一会儿小道士怀中多出了一个身影。

04

那天过后，曾经热闹的破屋空无一人，过路的村民再也听不见笑声传出来。

村民如愿，妖道终于走了。

村民们过了一段舒坦日子，后来奇怪的事情开始在村子里蔓延。失踪的少女，丢失心脏的尸体，湖面飘来的人头，半夜传来的奇怪声音...

越来越多古怪的事情开始占据这个村庄，也吸引了很多慕名而来的道士和除妖师，可是无一例外，他们都在这里失了手。要么吊着一口气离开这里，要么永远留在这里。

渐渐的，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停留。

有人说，这是妖道放出来报复村民的妖怪。

还有人说，那些就是妖道养的妖怪，妖僧就利用他们来修炼魔功。

更有人说，看见荒郊野外突现一座府宅，里面夜夜笙歌，那是妖道在和那些妖精作乐。

只有躲藏在黑暗中的人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报应，因为他们曾把自己的守护神拒之门外。那些斑驳的痕迹，杳无音信的人，都在提醒着他们的罪行。

是他们，造就了如今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