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一本小说,翻过它的背面,写着,其实,伟大的人物都是相似的,平凡的人,各有各的平凡。
再怎么千回百转,时光都能驯服一切,诉说着这些娓娓道来的平生。或欢喜,或沉默,或发怒,或落泪…...
我爱故事,小时候总喜欢缠着八十岁的阿婆讲古老的故事唱古老的歌谣,那个她长大的年代有战争,靠野菜为生的生活,我总问我从未见过的亲人那个年代长什么样子,她说起我爸爸小时候和她的孙儿一起上的学,还有某某人可怜的身世,我似在学堂里求知若渴。
阿婆自前些年在家门口洗完菜倒水时滑倒在水泥上,从此只能杵着拐杖走路,也固执地不爱出门,总喜欢在家门口就这样坐着。那些外面的变化我也喜欢讲给她听,她总喜欢我来,我放学拿张凳子坐在她旁边写作业,写完作业和她打纸牌,我表现地懒懒的,她会温怒怪道我不认真。有时候帮啊婆抬桶水,我都可以写进小作文里,这样乐此不彼。
自我出去外面读书的第二年她便不在了,安静祥和地在另一个地方。
每到日落沉西,校园的草坪上还会留着夕阳的余热,在暮色中,和着跑道上人们的汗水一点点挥发。等到恰到好处地凉透,和好友躺在路灯下的草坪上,仰望着那遥远的星宿,也每每说起小时候,从前的时光总是很慢,似乎发生很多事,也惊讶于原来我们的经历总是有相似的地方。
那些不相似的地方呢,或许谁也不愿说起,那些特别的故事。
这次假期得空,跟着大伯娘去看粤剧,戏文里是些未闻的故事,不知是华美的服饰还是艳丽的舞台,有着一种史诗般的壮丽。
大伯娘一生也未碰过诗书,却也沉浸在那夜的戏文里。在灯光下清晰的皱纹温柔地诉说着岁月的痕迹,这一生与田野为舞,与家务为伴,跟着同样平凡的丈夫夜里出海,伴着日出,卖着海鲜为生计,照顾着子女读书生活,直到成家立业。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偶尔小磕小碰,但谁不是说说笑笑就过去。
她偶尔会想起大概七八年前,在出海时被浪风从船上刮下海,她紧紧地抓着渔网,沉在海里那么久,所有人都以为上不来了。她说是死命地抓着,心里还有牵挂,不该这么了。她终于被捞上来,浑身颤抖着。之后也没有离开这个靠海为生的生计,生活本来就与平凡和伟大无关,她只是千千万万中的一个。
我并不是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没有沉甸甸的人生,总是期盼能遇见不一样的风景,跟很多年轻人一样向往诗与远方。一年暑假,我有幸到一个喇嘛家做客,离我的生活千里之外的远方,我跟着喇嘛们一样起居洗漱,诵经念佛,我只感受到他们的内心平和而柔软。她们有许多人前半辈子也是在世俗和着烟火中度过的,只因不顾恋红尘俗世,皆为毕生的信仰。
她和丈夫白手起家,养育着子女,家产富裕,接近圆满。那一年,她被只比自己儿子大几岁的年轻女孩取代了位置,不是无可奈何,她是信佛之人,深知人不可有怨恨之想,索性剃了发,吃斋念佛,游历四方。如今也乐得自在,生活没有了大喜大怒,大起大落,子女为她打抱不平,她只会悠悠地劝说,一报还一报,放下执念。
我无意间看过她剃发前的照片,一副生活富足靓丽的妇人模样,离开时她已为我们打点好一切,处处嘱咐我们路上小心,为我们祷告。
沉默之间,那些平生终会被时光书写成一页一页故事,我就这样读着看着听着。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