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窗前有颗枣树。
从春天到冬天,推开窗户,每天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这颗树。
记不清从哪一年开始,这棵树蔓延的枝杈窜过一楼的窗口,伸展到二楼我家窗前。
酷夏的午后,我站在窗前凝视着枣树。
经历过正午阳光的炙烤,它的叶子微微蜷曲着,纤细的枝叶间,缀着一颗颗碧绿滚圆的大枣。一阵风吹来,叶子开始轻轻摇摆,而大枣却气定神闲的纹丝不动。
忽然飞起的一只蝉,吱的一声划破了夏日的沉闷,带来了一阵骤雨。雨沙沙下着,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在地面,半空中密密的雨线像一帘悬挂的瀑布。枣树的叶片,在雨中一点点伸展着,被渐渐缀满的密密麻麻的小水珠衬得更加碧绿,灰白的枝干经过雨水的浸润,变成了暗红的颜色。
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又一阵风来了,吹散了带雨的浮云,雨停了。空气中的闷热却没有散去。远处树上的蝉又开始声嘶力竭的鸣叫。
经历了刚刚的骤雨洗礼,枣树的腰杆挺得更直了。它的叶子迎风招展着,似乎对我这个老相识打着招呼。
十八年前,我透过贴着喜字的窗户,看着前楼邻居把一颗矮小的枣树苗载种在楼下的花坛里。当第二年夏天,我用小车推着儿子走过它的跟前,它已经长的枝繁叶茂。儿子呀呀学语时,每次走到它跟前,我总是不厌其烦指着它对孩子说“枣树”。它是儿子启蒙教育最早的教科书,从开花到结果,孩子知道了长得像五角星的枣花,认识了大枣。尽管这些年,我们从没有尝过这颗树上大枣的味道。
白发苍苍的奶奶,时常拄着拐棍,颤巍巍的挪到窗前,用三寸金莲支撑着胖乎乎的身体,趴在窗口往外看。看过了来来往往的行人,这颗枣树就进入了她的视线。“找人把它砍了吧。等它长高了,屋子里就进不来风了,也看不到外面的人了。”她不止一遍对公公嘟囔着。公公像哄孩子似得和她说:“这是人家种的,是有主的,怎么能说砍就砍呢。”
婆婆也时常把孙子和孙女抱到窗台上。两个叽叽喳喳的小人,坐在窗台上,比谁数的枣多。那时婆婆的头上还没有几根白发。多年媳妇熬成了婆,成了奶奶的她,还在承担着长媳的责任。当孩子们在窗台上嬉笑着闹成一团,奶奶就开始用拐棍咚咚敲打地面,用干瘪的声音喊叫着“潭她娘,你快管管孩子!”
奶奶十年前走了。公公婆婆回了老家,把房子卖给了我们。婆婆去年也走了。
枣树一年年长着。从发芽,开花,结果到叶落,在春去冬来的轮回中,我们相伴着走过了并不短暂的日子。
它目睹了这个曾经四世同堂的屋子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见证着我用半生积蓄改变了寄居的身份,看着儿子从肉呼呼的小不点窜成一米七几的大小伙。
在无数次的对望中,我不知道它是否读懂我内心的万千思绪。它总是腰杆挺直地站立着,一年年努力地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