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在小区里,是很难看到夕阳沉落时的情景的,林立的楼群之间,只能感觉到天光变暗时分随时间流逝而带来的静穆。
        即使在城市的郊外,在郊外的开阔处,你放眼见到的黄昏,也是另一番情景,它缺少点缀和陪衬。低垂的天幕,即便有流岚,即便偶尔有大鸟飞过房舍和田地,转瞬也会被城市的坚硬而消弥,缺少一种诗意的流连。
        乡村则不然。乡村的黄昏永远都是心中一片无声的慰藉,它温暖着成长的足迹,覆盖着一点点长大的梦境,在回首与展望的缝隙间,连缀着时光永恒不变的温情。
        松嫩平原上的故乡,小小的村庄,数十年的风雨,四季滑过,犹记得她最美的容颜。日头渐渐偏西,乡野间少了嘈杂,空气中的燥热也被微凉所冲淡。河水在片刻间也从明亮的蓝转而变成了暗灰色,由缓慢流成匆促,淙淙声响脆起来,清晰地传入耳鼓。两岸的庄稼倒是安静了许多,像是玩耍累了的孩童,小心地听着母亲的数落。猪啊,羊啊,牛啊,马啊,在鞭声的召唤下,聚拢到一起。四下里阵阵忽起的鸟儿飞向远处树梢,它们知道该回家了。
        在这个时候,家,应该是可供停靠甜蜜的海港。隐约可见村庄上空袅动的柱柱炊烟,淡淡的,弯曲着升上高处,融入到暗蓝的天际里。此时,夕阳已沉落西天,想必是不忍这样离去,它把大片大片的橘红染给了身边的白云,让我们称之为霞,红霞,并且牵动着孩子们向往的眼神。
        有村妇唤儿回家吃饭的声音从村子里传来,那拖长的尾音久久不肯落地,把乡村的黄昏喊得悠远而宁静。五爷点上一支旱烟,眯起眼睛,哼起了他永远都唱不完的小曲来:
        一更啊里呀啊
        月牙没出来呀啊
        貂禅美女呀啊走下楼来呀
        双膝跪在地土尘埃呀啊
        烧烧香那个拜拜月呀啊
        烧烧香那个拜拜月呀啊
        为的我们那个恩哪恩哪哎了我说恩和爱呀啊
        二更啊里呀啊
        月牙出在正东啊……         
        有按捺不住的虫叫声微微响起,有盼着月亮早早出来的蛤蟆们也渐次亮开了嗓门。抬头望去,天边有颗星小心地探出头来……
        如同一些旧事逝而不在,乡村的黄昏相对于城市,也成了一种遥远的追忆。在匆促的人流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我愿追逐一缕星光,谛听一声虫鸣,在黄昏的流韵里体验生命深处的感动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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