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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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纳闷，昨天还和她一起走了十几里山路去了我们最好的朋友家，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怎么才过了一天，就不知所踪？我和另外一位同学去探望。

还没进屋，远远的就看见凤凤家的院坝里站了好几号人。我跟同学一擦把汗，赶紧朝凤凤家去。

凤凤妈眼圈儿红红的，问我们喝水不。我跟同学问，凤凤去哪儿了？凤凤妈抄了条长凳，让我们坐，又给我们一人冲了一碗白糖水。

凤凤妈说，怂女娃子，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我们安慰，昨天还好好的，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凤凤妈说，家里八千块钱没了，那可是我全部的积蓄。肯定是凤凤拿走了，除了她，没有别人。你们中考过后，她说自己肯定考不上，要出去打工，我没让，这次保准是拿了钱出去打工了。

我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搭话，凤凤妈又跟其他人说话了。都是一些骂凤凤的话，我们坐在屋里听了一会儿，不知道能做点什么，感觉寡淡得很，就各回各家了。一时间，凤凤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开了，有人说，她是跟男朋友私奔了，我跟同学们也都比较相信这个说法。

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在没人指示的情况下，拿走她妈妈的所有积蓄，还走得这么义无返顾，难道她就不害怕，除非有人给她接应。

当然，这纯属猜测。

02 再见

后来，中考成绩出来了，凤凤的确没有考上，我读了一座普通高中。我再也没有听过凤凤的消息。直到今年过年，我妈告诉我，凤凤回来了。我忙问在哪儿，妈妈告诉了我凤凤的近况，回s城嫁人了，还生了一个女儿。但是啊，前边还生了两个孩子，而且是两个男人的孩子。哎，可惜啊！毁了！要是我女儿，绝对不会这样！都怪她妈了！

凤凤漂亮，这是事实。大眼睛，长睫毛，个字也高。十五岁的时候有点微胖，但是也是阻挡不了的美人胚子。

随便上个大专，怎么不找个好人家？前几年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怎么被折磨的，现在回来了，找了个四十多的男人嫁了，真是可惜啊！

妈妈长吁短叹，我问了地址，离我家不远，我准备去看看她。但因为时间相隔太久，竟然在动身的时候有所犹豫。好在没过几天，同村的一户人家娶媳妇，我和她见了面。

她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怀里抱着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正在和一位妇女说这话。她一眼认出了我，说是真真吧？我也认出了她。寒暄过后，竟然有些冷场。时间把当年亲密无间的小女孩变得陌生。我找了一些话来说，没话说了就逗逗孩子。

03 往事

我一直对她的事儿感到好奇，但是始终仍住没问。直到她打开话匣子，主动给我讲了她的故事，我才真正地了解到她是个苦命的女人。

那天，我闲来无事儿，去附近的公园遛弯儿，看到几个小朋友在抓石子儿玩儿，觉得有趣，就前去围观。发现围观的竟然也有凤凤。

我们跟着小朋友们一阵热闹后，找了个石凳坐下来了。

年纪大了，玩不了了，哈哈，我们相视一笑。说了不少小时候的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也不似上次见面时那样拘谨。

05 懵懂

风吹起她的头发，眼角有鱼尾纹。你初中毕业那会儿去哪儿了？

她说，我那会儿走之前想和你们说来着，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拿了我妈的钱，跟人出门打工了。在一个电子厂当女工。没过多久，有一个很帅的男孩追我，那会儿小，很容易被感动，很快就在一起来了。没过多久，我就怀孕了，没有领证，没有办婚礼，我们像夫妻一样生活，还有个孩子，看起来和其他家庭没什么两样。但是，有一天我回家，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没了，我以为是有小偷，可是他联系不上，刚开始我以为他和孩子出了什么事儿，后来才知道，他把我甩了，把孩子带走了。

说到这时，她很平静。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她的手很粗糙，明显做了很多体力活。但是她反过来拍拍我的手，说，没事儿。仿佛受苦的不是她，而是我。

后来呢？后来杳无音信，我也就死心了。但是我离开了那个城市。我想开始新的生活。毕竟那时候我才十八岁，刚刚成年。

我在一家餐厅做服务生，餐厅很忙，基本上没有休息日。忙是忙，累是累，但感觉还是不错，至少让我不用去想孩子。就是看到一家人来餐厅吃饭，其乐融融的样子，还是会心酸。

凤凤说这话的时候，泪水在眼里打转儿。

06 初爱

后来，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二个男人，那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他是餐厅的一位客人，那天他和几个同学来餐厅吃饭，好像是附近大学的大学生。吃晚饭，他的手机落下了。

当然是我捡到了，一来二去就发展成了恋人关系。很俗套吧？

不，很浪漫，我笑着说。

我告诉他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才出来当服务员的。他不知道实际情况，还抓着我一起上自习，说是给我补习，要我再回去考试。我换了一个稍微轻松点的工作，就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和他在一起。我没法儿跟他解释，只好跟着他一起读书，学习那些知识，美其名曰是为了高考，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基础太差，根本不可能考上。那时候，才是我真的后悔的时候，我想，如果我没有离家出走，好好读书，哪怕真的是没有考上大学，那该有多好啊！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但还是不愿意和他坦白，总是心存侥幸。

我以为我会一直幸福下去。直到有一天，一位气势汹汹的中年女人找到了我，原来是他的母亲。她质问我，为什么勾引他儿子，有什么资格做他儿子的女朋友？并且发誓赌咒说永远不会接受我。

07 扑火

哈哈，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梦醒的感觉。我又回到了餐厅上班，他来找过我，我没有见他。但是有一次下大雨，我下班后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站在雨中等我，浑身都湿透了。我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我们同居了。那会儿我想，其他的我管他做什么呢，我只要爱情就够了。

我们在一起生活，他还是希望我重新参加高考，也许他的潜意识里还是嫌弃我的身份吧。后来，我好不容易说服他我对上大学不感兴趣，对烹饪感兴趣，我去学怎么做蛋糕，以后开个蛋糕店吧！他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学成之后，去了蛋糕店工作。一年过去了。

在蛋糕店工作不到一个月，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知道怎么对他说，他还在读大三，我们生不起孩子。我还是告诉他了，这种事情没办法隐瞒。没想到他很开心，说要生下来。我有点犹豫，但是看他开心的样子，我还是辞掉蛋糕店的工作。回家生孩子！虽然很艰难，但是我们的生活过得还是有滋有味儿。打工这么些年，我还小有积蓄，只要节俭一些，还可以撑到孩子出生的。

08 尘埃

这么想的时候，我的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身体每个细胞都在膨胀。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简直美好极了。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时候我都是寂寞的。因为害怕被人知道，他没有陪我出去散过步。即使在漆黑的夜晚，面对我渴望的眼神，他仍旧将视线回避。我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所以每次都是他不在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出去活动活动。

他要像一个正常的大学生一样，参加社团活动和同学聚会，看到他兴高采烈的讲着学校发生的事情，除了替他感到幸福，就是对自己的无尽责怪。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一直都知道。

说这话时，她整个人都好像蜷缩在椅子上，眼眉低顺，如果有一阵风吹过，她怕是瞬间就被卷走了吧。

我不知道怎么劝解她。安慰她“你很好，没必要这样轻贱自己”，可是换做是我，也会有这种想法。而且是对于一段已经过去的感情。快乐是过去的，伤心是过去的，无谓的劝解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玫瑰园盛开着看起来一模一样娇美的玫瑰，其实附身仔细观赏，才发现每一株都不同。最初，玫瑰园的玫瑰都是一样的，但是上帝弄乱了这些玫瑰，所以每一朵玫瑰都有不同的芳香。那么，没有香味儿的玫瑰又如何？怕是只能永远的留在玫瑰园，和尘埃做伴了吧！

09 玫瑰

在凤凤心里，她就是那株没有香气的玫瑰。

但是她却受到了有香气的玫瑰。

是男人带回家的。据说在他听完音乐厅的钢琴演奏之后，路过操场，发现草坪有一束被人丢弃的玫瑰，他捡起来，送给了她。

什么啊？捡的玫瑰拿来送人，这好像没有诚意吧！我愤愤不平。

相反，我很开心，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玫瑰，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次。

是啊！女人都喜欢玫瑰，即使口头上说不喜欢的，实际上要是真的有人送了她玫瑰，也会惊喜地在心里跳起来。

即使是被人丢弃的玫瑰。也是凤凤心里最美好的回忆。

玫瑰花还没有凋谢，女儿出世了！她长得像玫瑰一样美丽，名字也叫玫瑰。她咿咿呀呀地叫着，在20平米的屋子爬来爬去到跑来跑去，转眼三岁了。

10 诀别

而他，也从保研，到研究生毕业。他们之间应该有个结局了吧！凤凤想，玫瑰这么可爱，就算是公公婆婆说不定也会被她征服吧！

其实是她的一厢情愿。原来他的父母早就发现他们的事儿，但是那会儿凤凤已经生下孩子，儿子也还在读书。老两口虽然十分生气，但是在儿子的请求下，答应研究生毕业前不去找凤凤的麻烦。但是，研究生一毕业，必须离开凤凤。至于玫瑰，他们撂下话：谁生的谁领，我们不管！

得知实情的那一刻，玫瑰正在出租房的小床上折纸飞机玩儿，纸飞机飞啊飞啊，怎么也飞不高。看着无忧无虑的玫瑰，凤凤擦干了眼泪，暗暗做了决定。

三天后，他从研究生的毕业典礼归来，当然，这种场合，凤凤照例是不能去的，就算远远的观望也不可以。

她为他添了一碗饭，说道，毕业了，有什么打算？言外之意，那我们娘儿两个怎么办。

他眉飞色舞，畅想着要去某某五百强企业，自信满满，但是，所有的一切全然没有她和孩子。玫瑰端着自己的小碗儿，往爸爸身边凑。他时不时的往孩子嘴里塞上肉。玫瑰吧唧吧唧地吃着，烟火气十足。

凤凤有没有想过坦白？没有！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清醒地认为他只是会陪她走一段路，而不能携手一生。她已经残破不堪了，还要扒开这破烂的外衣，去窥探那腐烂的内里吗？不能，一个人但凡对自己存有一丝怜惜，都不会这样做。

第二天，她带了些换洗衣服，留下一封书信，留着泪亲了又亲熟睡的女儿，离开了。

其实她并未走远，而是躲在楼下的草丛里等他回来，也许他会冲出来找她，那样她就不用走了。她等到的不是他为她的离开而着急，而是他和另一个女孩的谈话。

你什么时候和她说？女孩儿有些生气地说。他扶了扶眼镜，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说，其实我早就不爱她了，但是我实在说不出来要抛弃她，没有理由，她一切都做得很好，而且，她还为我生了一个孩子。
孩子让她带走，以后我再给你生。女孩儿好像很坚定。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以后的内容她什么都听不清了。以后再生一个，那我的女儿怎么办？凤凤的脑海中出现了各种玫瑰被虐待的场景，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狠心啊？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难道还要失去一个？玫瑰是那么乖，那么可爱，怎么忍心让她受困呢？

没有开灯，凤凤蜷缩在黑漆漆的出租屋墙角里。终于，门吱扭一声开了，他回来了。他纳闷，不管多晚都会为他留着一盏灯的人，难道不在家？而他却先发现信件，没发现墙角的她。难道只是隔着一张矮矮的餐桌，在20平米的空间也会被忽略？

他发现了信件。凤凤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变化，惊讶-愤怒-伤心-释然-轻松，整个过程只有几分钟。凤凤站了起来，他好像受了惊吓往后一跳。

你为什么骗我？他跑过来抓着她的肩膀，你生过孩子，你根本就没有读过高中！他有些歇斯底里！
哈哈哈，凤凤笑了，哈哈哈，然后凤凤哭了。她没有说一句话。当着他的面，她带走了女儿，重新提起了刚才已经提走过的行李箱。

他没有阻拦！凤凤也没有回头。还好，女儿睡得那么香，即使是 那样激烈的争吵，她还是睡得那么香甜，但是她的梦也会美好么？

如果彼此不追问，是不是就可以相安无事？如果相安无事，是不是意味着幸福和快乐？

11 生存

新生活的开始值得期待，但是相比而言，旧生活如何顺利过渡到新生活，并不留下阴影，对于凤凤来说，显得举步维艰。

凤凤甚至想，一场大火，一次地震，一起死了会不会好一点？在付出真心之后，心情竟然如此不同，几近癫狂。可问题在于，把所有的过去扭结之后，如何重塑一个自己，毕竟她还要做女儿的精神支柱。

但是，这何其难！走得时候把所有的积蓄都留在出租屋，并且原本这所有的积蓄本来就少得可怜。怎么办呢？这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凤凤带着女儿在地下通道过了一夜。天一亮，她就带着女儿去了火车站，买了去附近城市的车票，钱也够去最近的城市。也好，只要不是这座城市就好！

来到了新的城市，怎么生存是个问题。几乎没有人愿意给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一份工作。直到一家餐馆的老板娘看她实在可怜，给了她一份洗碗工的工作。她可以带着孩子。其实在这位老板娘大发善心之前，凤凤已经在她们餐馆门口蹲了好几天。这么多老板。只有这位老板表现出了同情，凤凤正是利用这一点，才赖着不走，终于赖上了一份可以让自己和女儿不至于饿肚子的工作。

12 好人

餐馆的同事们都是善良的人，知道她的遭遇对她也很照顾。娘俩个日子也过得挺好。老板娘因为做了这等善事，还被采访，餐馆的生意也比以前好了很多。凤凤很快乐，看来老板娘不会炒他鱿鱼了！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凤凤的身体再一次背叛了她。虽然是最爱的男人，但这个孩子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凤凤不是没想过打掉孩子，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请假，不知道让谁帮忙带着女儿，不知道打了胎之后还能不能再生孩子。她还要再嫁人的，找不着好的，还不能找个赖的。

就这样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凤凤主动提出了辞职。她告诉老板娘，老公要接他们娘儿俩回家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的照顾。凤凤带着女儿、一口锅，扛着女儿和半兜子粮食，去了附近的山里，找了一个山洞栖身，食物当然不够，但是还有野果子，大夏天的还能活下去。对于凤凤这种山里长大的孩子，住在山洞的苦还可以吃，就是亏待了女儿。

13 抛弃

凤凤回到城里把这个儿子放在了最繁华的商业街口。她装作事不关己的围观，最后，一位开着小汽车的女人把孩子抱回了家。凤凤暗暗舒了一口气，孩子不会饿死了。

身无分文，衣衫不整，这样的凤凤没办法再遇见第二位好心人。女儿也是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母女俩就坐在路边的树下躲太阳。有过路的好心人在她们面前放了五元纸币。凤凤的心里一惊，忙想解释，但是想到自己囊中如洗，已到口边的话被生生的吞了回去。

生存才是最重要的，还管什么尊严呢？但是，凤凤看到了玫瑰，玫瑰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凤凤瞬间浑身充血一样对女儿说：“在这儿别动！”凤凤拔腿追上了那位好心人，“先生，您的钱掉了！”这位先生有些惊讶，但是立刻明白了，尴尬地笑着说：“谢谢！”

凤凤现身说法，告诉女儿什么叫拾金不昧，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很奇怪，这件事情之后的凤凤又恢复了生活的自信。

14 信心

夏末的骄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路边善良的白桦树努力地伸展枝条，要为这对母女驱散一丝丝炎热。凤凤看着女儿汗涔涔的衣襟，终于决定再去谋一份工作，世界上的好人终究很多，不是吗？

可是，这些好人未必就能让想遇见的人遇见。凤凤也学起了那些流浪者，捡起了矿泉水瓶子，拿到废品站去卖。女儿是她的小帮手，有很多人瓶子里的水还不着急喝完，为了给她，举起瓶子一咕噜喝完。难免会遇到鄙夷的眼神，但是还好，在小女孩的世界里，没有这么多丑恶，只是单纯的要拿到空瓶子而已，只是拿到瓶子就有饭吃了而已。

晚上，就和那些流浪者一起到桥洞里休息。就算是这个住所，也是得来不易。流浪者的世界也是那么井然有序，每个地方都有专门的流浪者，不是任谁都可以随便侵占的。凤凤和女儿一时不知所措，难道真的没有立锥之地了吗？这时，有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老太婆向她招了招手，凤凤带着女儿赶忙上前，你们就住在我的边上吧！老太太挪了挪自己破旧的草席。谢谢哦，谢谢，凤凤不住地道谢，眼看老太太摆手都要摆累了，方才抱着女儿坐了下来。耳畔是涛涛的江水声，风吹过，带着几许凉意。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半个月，凤凤还是没有找到别的出路。同住的老太太年轻时候也算美满，嫁了家境殷实的丈夫，但是因为生的孩子夭折，受不了打击得了疯病，糊涂了几十年，不知怎么的流浪到这儿了，前几年却突然清醒，但对以前的事情却零零星星记得这么多。

也是个可怜人，凤凤想。老太太很疼玫瑰，俨然是自己的亲孙女儿。就算是生活在对低层的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可能只是一颗糖果，只是路边摘来的野花，垃圾堆捡来的破衣服……，但是，接受的人却十分幸福。

15 故人

直到有一天，凤凤正在弯腰掏垃圾桶里的塑料瓶，有人在她的身后试探性的喊着“凤凤”，不可能，凤凤想，不可能有人叫我，自从离家我就给自己改了名字，就算遇到熟人，也不可能叫我的小名。凤凤继续埋头探索，里面好像还有几个瓶子，再探探手，就能够着了。

“凤凤？凤凤！”这个声音还是在身后萦绕。凤凤终于回过了头。她还没有回过神儿，那个中年男子就自我介绍了：我是你强叔啊！不认识我了？嘿嘿，女娃子，我可认识你啊！强叔，那个大院里不怎么说话，经常吧嗒吧嗒自己抽旱烟的强叔，他怎么出现在这儿呢？娃儿们要上学，听说在城里打工比种地挣钱，就出来了，你这是……？凤凤没有见到亲人的激动，相反，她想逃走。但是，来不及了。

她编制了一个谎言，自己丈夫死了，家产被夺，才沦落街头的。强叔直感叹世道不公，嚷嚷着要是亲戚都在这边，如何如何把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收拾一顿。凤凤只能勉强笑笑。遇见了强叔，势必家里人会知道自己的消息。

16 回乡

果然，没过几天，凤凤妈带着凤凤的弟弟出现在她的面前。母亲苍老了许多，又高又瘦又黑，就像一根被风干了的大葱。弟弟早已没有当初的模样，那个时候明明是个瓜子脸，现在竟然是个国字脸，但是依稀有父亲的模样。

凤凤也已经无力再逃避，也没有理由再逃避，乖乖的跟着母亲回了家乡。如果不是跟着母亲一起回家，再回家的她指定找不着家了。因为他们已经从那个山坳里搬进了镇里，还盖起了三层小洋楼。

还没有进完小洋楼的每个房间，母亲又给她找了人，也就是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母亲没敢跟媒人说凤凤还有个女儿的事儿，直说是死了丈夫。

“那个男人命不好，对我们凤凤倒是爱的很，谁叫凤凤又勤快，又温柔呢。”凤凤妈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情真意切的样子，媒人连连说对方的好话，以及两个人如何相配。

那个男人离过婚，有孩子，但是却不想找带着孩子的女人。凤凤妈把玫瑰带在身边，只说是在外地捡的孩子。其实左邻右舍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就是不捅破。至于那个男人，总有一天也会知道，但对凤凤来说，瞒一天是一天。

和爱情无关，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对于凤凤妈的安排，凤凤一一接受。至于未来，凤凤说，未来就是过一天、算一天，未来等来了再说。

17 再嫁

很快，凤凤就披上了婚纱。凤凤是开心的，至少披上了婚纱。这一生除了收到过玫瑰花，还能披上婚纱，那简直是意外之喜了。至于红盖头由谁掀开，已经不需要担忧了。

男人想，只要是个女人就好，自己没钱没势还离过婚，谁愿意跟？
凤凤想，只要是个男人就好，自己千疮百孔，谁愿意要？所以两个人相安无事。

至于真相，凤凤有自己的见解：和盘托出固然是一种诚实，但是何尝不是一种残忍，我还是愿意做个虚伪的好人。

我想，大部分人的人生也就是这样，被命运的洪流推着向前，十分无能为力。去做谁生活的榜样这样含有伟大因素的事情，只能交给一小部分人。还有一份人呢，就演绎着自己的故事，品味着自己的故事，或歌唱，或喃喃自语，或沉默，一路向前。

18 背影

凤凤的故事讲完了，她该回家了。而我还需要坐在公园吹吹风，消化一段长长的人生。

她告诉我，明天就要和老公孩子一起南下打工。虽然住得仍旧是出租屋，但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凤凤的身影在我眼里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她的步子又大又坚决，我想象着十五岁的她也迈着这样的步子，义无反顾的下了一面坡，趟过无数条小河，走出了那座大山。

命运的酒杯也许被斟满的不是美酒，而是毒药，但是谁让当初你决定拿起酒杯，那就必须一饮而尽。有些事，只有时间才能教会你正确的做法。比如凤凤，兜兜转转，才明白父亲离世，母亲立即改嫁这件事其中的无奈。

她会后悔吧！
我想，如果重来一次，十五岁的她仍然会离开，二十七岁的她还是会归来。归来时，带回来一颗历经沧桑的心，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我无权评价她现在过得是好，还是坏，只知道，下一次相聚，她会为谈到孩子又长高了而露出灿烂笑容，她会为讲到儿时的趣事而哈哈大笑，她更会为听到新鲜事事儿而拉着声音喊：“啊？！”，她还是我的发小，我仍为她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