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村上的书,我就会想起初恋。当然,我相信绝大部分文艺男青年都能在《挪威的森林》看见自己初恋的影子,一直以来,关于选择直子还是绿子的话题,也是男人们津津乐道百谈不腻的。
而我,只是和初恋分手后的那段时间,我整日一个人踩着单车,穿过慢慢漫长的黄昏去油菜花地里发呆。
那时候是五月,油菜花早就没有了,只剩下被收割之后的枯枝干歪七扭八地瘫倒在地,就像被挖走了心脏的稻草人,我就在大片大片的稻草人下,确切得感受到爱情像一团雾气一样被人从身体里抽走,凝望远方,有时觉得双目隐隐作痛,夕阳慢慢被黑暗吞噬,在夜晚来临之前,我努力使自己免于崩落。
偶尔,我也去芷兰后面的操场上躺着,看头顶的星光闪烁,夜风掠过操场吹拂着草丛的时间里,暮色渐渐变成淡淡的夜色,有一次我大着胆子问旁边抽烟的男孩是否能给我一支,在他惊讶慌张的神色中淡然自若地把烟送到嘴里。
“你失恋了?”
“没有的事。”
我不习惯大谈我的悲伤,我明白伤口一遍一遍给人看,也不会加快它的结痂速度。于是转身走掉,回去继续躺在夜里。那时候我总觉得,我应该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地方,管他哪里,就是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获得新的生命。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地逃离了这种荒唐的生活,我不知从哪里得来一本《挪威的森林》,并在里面感受到我的“神经”,可以被证明为正常,它有新的定义,就是孤独。
从那以后,我把所有上课以外的精力全部投到书本里,多年后不曾想走上了教书这条路,大部分要讲述的文学作品我都能和他们闲扯几句,在别人讶异和质疑中认真解释:“说起来,还得感谢我初恋。”同事都会打趣道:“难怪我没读那么多书,原来是大学没失恋。”
从那时候起,我有点相信有些东西是注定的,一定是需要恰到好处的时间,恰到好处的地方,和恰到好处的分子组合,两个人才可能走过那道隔阂,走向彼此。我也慢慢的自以为,读懂了村上春树。
那几年,我一直在读他的孤独,不,其实是我自己的孤独。我疯狂迷恋上孤独,卡夫卡,理查德耶次,马尔克斯,菲茨杰拉德……像渴望爱情,渴望完整那样,去渴望它,走火入魔。
今天随便翻开的《且听风吟》依旧是,仍然是,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是,在说孤独。
说点别的吧。
说说生命吧,村上很多小说都会有一个在年纪轻轻就死去的人,这个人有时候是恋人,有时候是朋友,《且听风吟》也不例外。他对年纪轻轻就死去,没有任何的同情和惋惜,反而,我读到一丝羡慕。年纪轻轻便死去的人,她们由于一死了之而永葆青春年华。相反,苟活于世的我们却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地增加着年龄。我甚至时觉每隔一小时便长了一岁,而可怕的是,这是千真万确的。
我十几岁的时候,偷偷在日记本里写过,希望我这辈子就活到27岁,那时候不明白生死到底是什么(现在也不明白),只是和身边最亲密的民经常开玩笑。
“我27岁走的话,你会不会记住我最美好最年轻的样子?”
她只说我傻。
如今,我27岁了,也许是小时候说的玩笑话太多次,上帝偏偏就听见了?在我27岁这一年,迎来了生命中能将人拦腰截断的打击,但我却怯生生的害怕去想死亡的事情,我在朋友怀里嘶声痛哭两天后,在长沙高铁站微笑地和他挥了手,一头扎进了高铁站,那一瞬,竟像奔向了光明。
村上说,我们是在时间之中彷徨,从宇宙诞生直到死亡的时间里,所以我们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只是风。
我们只是风,庄子也说,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生命,本就是天地间的一团气罢了。
既是一团气,须臾化乌有。不如好好活着,感受生命里最极致的悔恨,热烈,悲伤,和爱。
2020年10月11日
写于沌口下课地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