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的几年时间里我换过数个工作,辗转了好几个城市。每到一个新地方,不论是租房还是住宿舍,我首先要给自己置办一样东西,那就是存钱罐。有时候这个存钱罐就是一个小桶,有时候就是一个纸盒,有时候可能就是一个小袋子。用存钱罐的这个习惯是从小养成的。
从我记事起,我就有一只存钱罐,一只小小的铁皮罐。这只罐子本来是用来装西瓜种子的,在完成了它的使命后被我父母改造成了存钱罐给了我。从那以后家里的零钱就开始往这个罐子里搁,我也时常拿出来数一数里面的钱。那时候还有几张一分的纸币,每张纸币都被我小心的平整了叠好再放进罐子里。母亲也常常陪我一起数钱,我印象里这个存钱罐的“鼎盛时期”应该是存放了大约29元的零钱吧。当时我觉得很自豪,认为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我记得有一段时间父母总是很忧愁,家里的气氛非常压抑。虽然当时自己年纪还小,但是我也能隐约感觉到家里可能遇到困难了。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是紧张是不安还是恐惧?贫穷像一座大山压在了年轻的父母身上,而他们身后的我也隐约感受到了压力。终于有一天,我们家里又停电了,因为在农村经常停电所以我们家家户户都备着蜡烛,那天我家的蜡烛用完了。正在做晚饭的母亲把我叫过去说:“ XX,我能借你点钱买蜡烛吗?”我说可以。我记得那天母亲“借”用了存钱罐里一元多的零钱买了蜡烛,这件事对我震动非常大,仿佛印证了自己的预感,那几天我整天都在想“我们家没钱了!”“我的存钱罐还有多少钱?”“我的钱加上爸妈的钱一共有多少?”“我们一家还能生活多久?”……
对贫穷与生俱来的恐惧令我窒息。
这段日子在煎熬中度过,我也不敢对父母表露什么。终于在一个清晨,父亲骑着那辆老式的二手摩托车出门了,车上带着十几个刚刚成熟的西瓜。他要把这些西瓜拉到集市上去卖,中午当他回家的时候,我和母亲站在门口,母亲眼中是关切,我的眼中是希望。
母亲问:“卖了多少钱?”脸上带着笑容。
父亲说:“三十三元。”脸上也带着笑容。
哈哈,三十三元,我们家终于有钱了,我也开心的笑了。虽然三十三元很少,但是这三十三元如同一针强心剂给了我们全家希望,尤其是我,感觉连走路都轻松了许多!
后来母亲真的归还了“借”我的一元多钱,虽然这些零钱本来就是他们的,但她还是给我放进了我的存钱罐里。再后来我到镇上读中学,每半个月回家一次,四年后又到外地读大学,之后找工作,北漂……那只存钱罐渐渐被冷落,但我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它安静的站在写字台的一角,像个忠诚的哨兵。偶尔我也会数一数里面的零钱,每次总是有增无减。
如今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把自己在外面攒下的零钱装进袋子带回家,到家后打开行李箱先拿出给家人带的礼物,然后就拉着母亲到卧室数这些零钱。如同辛勤劳作一年的老农在清点收获的庄稼,我们的收获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