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杯青竹筷,俭洁无膻腥。”白居易曾在醉酒后,手拈一箸,涕泪泗流,吟下如是秀句。
正如诗中所言,筷子,流传久矣,古时的筷子多由竹木制成。单单两根长约七尺六寸的小木头,再也简单不过,却挟起四方食事,点亮人间烟火。
这两根小木棍,确实简单的趋于简陋,但自商纣——箸现世起,至今,炎黄子孙仍敝帚自珍,薪火相传。原因无他,只为箸承载中华千年文明,记录无数历史风华。
在原始社会,人以手抓食。不难想象,千年前,人惊喜雀跃于火带来的光明和温暖,同时也因食物的滚烫而苦恼。恰巧有位好事者向四周一瞥,顺手拾起地上的短竹,扎、挑、拈,种种办法轮换出场,终于,两根青竹合二为一,肉入口中,最简单的箸诞生了。
先民无意的尝试,提高了他们进食的效率,更多的时间被用于思考人际天地之变。单单两根被弃置于地的青竹,秉笔酝酿着东方礼教的起势。直至“羹之有菜用挟,其无菜者不用挟。”一句被慎重地写入《礼记》,箸的传记愈日臻完备。
若是刚开了荤腥,正在父母的教导下学着举箸的垂髫孩提,定是瞥都不愿瞥一眼那七尺六寸的筷子——瞧它,黑油发亮的筷身,圆头细,方端粗,除此之外,一无纹饰。若赞它古朴笨拙,都恐谬赞,只好勉强以简单大气二字形容。事实上,筷子的圆头象征着天,方端则代表着地,合为“天圆地方”。古人将天地请入日常,并非妄图亵渎天神、地仙,而是想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不难想见,先人们结束了一天的辛勤劳动后,怀着感恩的心情举箸,进奉天地,安享美味的温馨场景。远古时,先人们身处困厄却仍对生活满怀深情的态度,由这简约的箸,传递至今。
自战国屈原开了以香草美人赞誉人品高洁的先河,此后文坛大多以白鹤、芝兰玉树等称道才子佳人。在我看来,过赞似伪。与其用此平素不为人亲近之物,倒不如便用这简单朴素的箸。《开元天宝遗事》中就曾记载唐玄宗以手中箸赐予宰相宋憬,赞他守正不阿。细想来,玄宗皇帝倒也擅长比喻——箸细长板直的模样不正像极了一位不卑不亢的青年宰相吗?拂去历史的风沙,千年前古人的风骨褪尽铅华,融于箸,展现的淋漓尽致,深邃我们的灵魂。
而今,崇洋媚外之风盛行,奢侈浪费之习渐广。越来越多的人西装革履,出入西餐厅之间,将明亮的金属餐具误认作文化的象征。殊不知,被他们弃之敝履的箸才是文明的源泉。
每举箸,总想起苏子的诗“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箸虽只有竹木天然的纹路聊以为饰,虽只有七尺六寸,但每一纹,每一寸,皆是岁月的赠与,历史的积淀。简单质朴的箸,一如千年前,一如千年后,不断承袭。
云水苍苍,江水泱泱,举箸之乐,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