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年轮里藏着秘密。
春天来时,我和她总在树下数新芽。青砖墙沁出露水,洇湿了书包带,那些被晨光串成珠链的絮语,如今已斑驳如墙上剥落的粉彩。十七岁的午后,我们曾用铅笔刀在树干刻下彼此名字,刀痕渐渐发黑肿胀,长成两颗紧挨的琥珀。
邮局墨绿的老式电话亭见证过我们的黄昏。她总把硬币摞在玻璃台面上,叮叮当当像散落的星子。隔着太平洋的时差,电流传来她念《追忆似水年华》的声音,大西洋的潮汐便漫过校园的香樟大道。后来视频通话取代了越洋电话,可我们依然保持着书信往来的习惯——信笺里夹着晒干的槐花,邮戳盖住半个夏天。
暴雨突袭的毕业典礼后,我们裹着湿透的学士服奔进凉亭。雨帘将世界隔成水晶球,她说要为我写部小说,我笑称要给她画满九十九幅肖像。二十年过去,书稿在抽屉里泛黄,画布上的油彩也生出细纹,但每年槐花纷飞时,总会收到她寄来的新墨水瓶。
如今再抚过那些凸起的树痂,恍然惊觉年少的刻痕早已愈合在年轮深处。时间不是利刃而是绸缎,将莽撞的誓言细细包浆。深夜接到越洋来电,彼此举着手机听对方窗外的风声,静默里盛着半生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