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心再无法控制昏昏欲睡的大脑,便任由她的思绪乱窜。宇宙最不缺的就是——留痕,人类更是如此。所以在痕迹中能找到她的前世今生。
朦胧中闻心打开手机。微信服务通知里,一个个乘车码闪耀着魔鬼的眼神,让人触目惊心。
那个火车站,年前她来过。从火车站出来,都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二哥接走。今天她执意要来送返校的侄女,实则是为躲避小房间的孤独。因为她跟侄女住在一个房间。为了她能尽快适应眼前的生活,侄女把电脑送给她,又给她下载了简书。
汽车站对面就是火车站。闻心出来火车站,就按自己的惯性思维,向来路的对面找站牌去了。
怎么也找不到。不可能,两个站距离这么近,当初规划者就是为乘客方便才这么设计的。……
路人指点的在下一个站牌上车。拉倒吧,此处思路不通。
越是着急,那些标注她可以坐的车,偏偏一辆辆从她手边漫不经心的走过。尽管她明知道挥手是徒劳的。
无独有偶,竟有一对背着行李的中年夫妇向她问路,神情像她一样狼狈。
“可怜的打工人……”她自顾不暇,在心里扔下这句话,向那夫妇相反的方向跑去……
闻心又跑到火车站门口,根据家人的提示,向斜对面的汽车站走去。长长的铁栅栏,把闻心与那一辆辆车隔开。她找不到入口,只能望车兴叹,唉……
所幸,栅栏门外就有一处供人休息的铁敞篷.这里有好多人,站着的,坐在包裹上的,看样子,大都是外地来打工的。闻心问一位坐在包裹上的美女,哪里可以进到汽车站的里面。答案是:“没来过这里,不知道。”
闻心又向远处的环卫工人询问。说是就在刚刚那群人呆的地方,是个站牌。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这得来的有点儿冤。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车向站牌处开来。闻心一看是自己要坐的102路车,想都没想就上去了……
刷健康码,刷乘车码。
车行了一段时间,闻心越来越感觉不对。路面境况跟来时的不一样,车厢里报幕员的地点咋这陌生的很。最终,闻心向司机师傅问话。
师傅的话,让闻心大惊,坐了回家相反的车。好在师傅把她放在一个站点,又告诉她坐哪路车返回火车站。
下了师傅的车,闻心懵了。哪里有站牌?都是低矮的小房子。最后总算找到一位当地的中年妇女,她听明白闻心的意思,热心地把闻心带到去火车站的等车地点——司机指点的空地。
闻心被另一辆车拉回火车站。在火车站的外面,女司机告诉她,后面的一辆车是她要坐的。女司机还叮嘱她,上车后再跟司机师傅求证一下。
闻心又倒了两次车,最后总算把自己安全带到家。此时的她再也无法淡定。她好像与这个社会脱节了。在她的眼里,这个世界陌生多过熟悉,她好像是外星球穿越来的。
是的,她与这里分开了三年之久。确切地说,她与外界的人断联三年。
微不足道的腰间盘突出,在私人诊所的治疗下,一天比一天厉害,最后竟无力行走,不知竟有其他病魔在作祟。偏偏人类的药杀不死病菌,却总能把本体干得奄奄一息,狼狈不堪。
是命运多舛还是外星球的人给她施加了魔咒?为什么死亡之神夺不走她的本体,幸运之神却又时而把她抛弃?不由自主间,她把过去的生命进行梳理……
自从有了记忆,闻心就与医生联系到一起。吃药,扎针……
妈妈拿起药片放到嘴里,还喝上一口水,头向后一仰,做吃过药的样子。下面就是闻心模仿妈妈的动作了。现在是知道了,妈妈吃的是动作,闻心吃的才是药。
小学三年级时,哥哥提醒闻心写每天的总结。闻心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总结,就把一天学的东西记流水账似的写下来。
五年级,乡里有比赛。她的上届,比赛前三有奖,闻心想要一份。课堂以外的努力必不可少。
比赛以后她却病了,得了扁导体发炎。喉咙发炎,嘴里起满了白色水泡,疼的她不能咽唾液,连舌头也不能动弹,否则那可是刀割一样的体验。耳朵疼的更厉害,她不得不用手指费尽全身的力气顶住耳孔,那样似乎能减轻点儿痛苦。从此闻心就被这病懒上了,总是去医院。在期末老师的评语中,赫然写着“半学期没入校……”
就在那年,乡里设立重点中学,就要一个班。闻心感觉自己无望。通知书下来,竟有她的名字。她们村就一个,她们学校也就她们几个班长入选。
进入乡里重点中学,大家都熟悉了。一个校领导的女儿告诉闻心,在她父亲的抽屉里,有个与闻心同姓名的语文卷,考了九十七分,差不多是最高分了,不知是不是她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即便是第一名又能怎样?那场考试过后,闻心盼了好长时间的结过,最后不了了之。她闻心却因此与扁导体结缘了。
中学阶段,中药恋上了闻心。
只要闻心列计划学习,不用一个星期,她的身体必定出毛病,而且是离校在家休养。这么糟糕的身体,也阻挡不了她向知识进军的决心。
幸亏她在读小学时就养成预习,复习的好习惯。也许正是她不愿放弃每一分钟的时间去学习,才导致她的身体越发出问题。
医生说她是身体虚引起的喉咙发炎。然后是喉咙没事了,鼻子开始莫名的起疙瘩,很疼的。再就是眼睛周围起疙瘩,这时喉咙,鼻子都没问题了。
药丸对闻心不起作用,喝中药时,父亲总是先喝一口,让她看着。黑中透点儿亮红色的药液,散发着呛人的气味,闻心还是不敢接父亲手中的晚。
“快点,快喝吧,凉了就苦啦”,“怕啥,不苦,捏住鼻子,别喘气,一气喝下去,啥事没了”……然后在一家人的目光下,闻心喝完碗里的药。吃上母亲在旁边等候多时的糖。
青春期到来,闻心五官上的病告一段落。接下来,双腿莫名地起疙瘩,像疮,却不是疮,有鸡蛋大小,又红又硬,还有点儿发烫。它引得周围都是疼的。有时整条腿疼的不能站。想着能让腿倒立就不那么疼了。此时的闻心对医生已不抱希望。腿疼的事,也不再跟父母说。
她不再跟人说的事太多太多……
就在她读初三那年,校内有名望的语文老师担了她的班主任。那个老师在她的作文本上批下“抄袭”两字。闻心从此理解了窦娥的心情……
老师不知道,闻心从不需要别人督促学习,她每天都给自己布置写作文的任务。再说那篇描景作文的题材就是她家的菜园子。她不过用了形象的比喻……
老师想不到,她的学生脑子里的东西与众不同……为了不再被人冤枉,闻心停止了练笔。她把老师送给她的奇耻大辱,归结到自己身上……
天有不测风云,风云总找不幸的人下手。高三这一年,闻心的眼疼的再不能看字。这事,她也没跟父母说。
在她的认知里,医生治不了她的病。久病成医,她已经摸清病的脾气。这眼病-----只要看字眼疼如刀绞,看其他东西不痛不痒。不用治疗,过个三年两载,它自己就会好起来-----前提是,眼不能再接触字体。
自从有记忆起,她生命的每个阶段,都有一种病痛在折磨她的肉体。魔鬼就在她身边-----
她孩提时患有哮喘,每次发作,大量的咳喘,还有那卡在喉咙的大块青痰、白痰。给了她太多次濒临死亡的体验。同学都被她气管里的’‘鸡叫声’‘吓得远远躲开。
这种体验持续到她扁导体发炎。哮喘在不知不觉中好了。从此喉咙动辄就生病,也是持续了几年。接下来是鼻子,眼睛,胃疼-----
不知为什么,所有的病痛来得凶猛,离去的也干脆。它们就是一群饿狼,看似折磨的是人的肉体,实则是吞噬着闻心的意志。
因为眼病,闻心最终不得不离开学校。在同学的惋惜中,在妈妈的眼泪里,闻心放弃了为心仪大学拼搏的动力。
让她不惧离开学校的原因,还有那个小小的秘密。只要能活着,她就会拿起笔-----
她像家乡的爬猴,被埋在深深的土层里。
这次公交旅行,路程虽不长,却也惊心动魄。闻心又想到那对跟自己擦肩而过的夫妇,自己连他们也不及——她们的健康,她们的和谐,他们创造的价值……
闻心在回家的路上,又一次深深体会到黑洞里爬猴的心。
她已经被病痛和挫折彻底征服,它们就是洞外的风雨雷电。也许这一生,她都爬不出那洞口……
洞外,禅在树枝间歌唱美丽的青春,她则在洞里卷缩着。有时她也怨恨掌管她命和运的外星人,为什让她体验太多太多的痛?为什么让她在病痛中失去学习文字的机会?而今又在病痛中让她遇到了文字……
闻心似乎明白些什么。每个来到地球的人,他们都该是带有任务的。他们的命运好似早被外星人设计过的。在他(她)踏上地球的那刻起,最终的结果早已在暗中确定。
就像这次坐车,闻心把自己弄丢,又给找了回来。她把少年的梦弄丢了,而今机缘巧合又让她跟文字紧紧拥抱……
我手写我心,希望文字治愈自己,也希望文字治愈天下有伤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