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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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僻静的民宅外。

“请你停下。”擦身而过时，拿着记录本的林间忽然说。他回忆起之前打的那个照面，确认对方的面容就是照片上的那幅。

老人原本略急的脚步缓了下来，最终停住，他的背依然佝偻着，并没有转身。

“咳咳……警官，请问有什么事吗？”老人的声音沙哑，同时头往下压。

林间来到他身后一米处，轻声说：“雾蛇？”

老人的身形微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但声音还是古井无波：“警官在叫谁？老头儿我耳朵不太好使。”

对方细微的动作被林间捕捉到了，他的语气冷了下来，拔出了早已上好膛的枪：“别装了，你好歹也是堂堂毒枭，化妆技术真不怎样。”

老人一面狡辩：“警官，您真的找错人了。我……”一面悄悄去掏腰侧的刀。

但当他快要抽出并打算反身一击继续逃跑时，一根冰冷的枪管已经抵到了他的头颅上。

“雾蛇，跟我去警局逛逛吧。”

1

“雾蛇”被捉拿归案的消息，已经在局里传开，陈局长更是要在表彰大会上亲自给林间颁发勋章。林间的叔父杨副局长，对此也觉得面上有光。

但林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员，做些辅助工作，连正式的缉毒警察都不是，根本当不起这份殊荣，更何况，“雾蛇”只是头目之一，他的妹妹“水蛇”仍然杳无音信。

第二天，林间如常上班，同事们看他的眼光明显不同。好哥们刘辉更是蹭上前来，笑着拍他肩膀，说：“牛逼啊，小林子。”

林间对这些事情只是淡淡一笑，相比之下，他现在更忧心和自己女朋友的关系。

林间和徐溪交往已逾三年。不同于其它情侣，感情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淡。他们这一对，感情却和最开始一样好，甚至两人还发明了心有灵犀的独特手势，用来传递悄悄话，比如小指与中指内扣的含义：笨蛋，看这里。只是，让林间头痛的地方在于，自己每次想要求婚时，对方都是找借口叉开话题。

据徐溪所言，她的父亲是一个工程师，常年在外跑业务，母亲则在当地开了一个甜品店。徐溪带他见过自己的母亲，对方对林间的印象也不错。至于林间自己，家境良好，工作虽然是警察，但平时的工作也很安全。总体算得上门当户对、情投意合。

万事皆已俱备，然而就是完不成最后一步。

林间心想：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老妈已经下了死命令，这周拿不下徐溪，就要一个人去公园的凉椅上睡十天觉。

林间决定要打破僵局，当即给对方发了短信：溪，周五晚上七点有空没？我请你吃饭，想谈谈我们的未来。

原以为对方又会推脱，不料收到了这样的回信：周五，也就是明天么？好吧，只是我想去郊外那家叫“流星”的游乐园。

林间看后欣喜若狂，觉得这就是同意求婚的前兆。只是欢喜之余，他也有些疑惑：流星游乐园不是已经半停业几年了么？为啥要去那里？

2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间。

身穿西装的林间，看着视野里出现的徐溪，面露笑容。

徐溪今天的装束很夺人眼球，身穿紫黑色的衣裙晚装，头戴暗红发夹，银光闪闪的耳坠一晃一晃，虽然已经二十多岁，却依然像是少女。

除了，脸色十分苍白。就算有粉底掩饰，都能看出。

林间打了招呼后，用手抚摸她的头发，关切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徐溪很勉强地笑了笑：“没有啊，可能是最近睡得比较晚。不说这个了，进去吧。”

夜幕下的游乐场，四周杂草丛生，几乎看不到游客，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在看门。

两人朝里走去，奇怪的是，印象中破败的游乐场，却没有荒废的气息，虽然有些显旧，但依然能够正常运转。

他们来到摩天轮下，负责操纵的师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年轻人一直盯着徐溪看，眼神十分怪异，直到林间狠狠瞪了他一眼，对方才耸耸肩，别过头去。

买好了票，两人坐上轿厢，摩天轮缓缓转动起来。

望着窗外的夜景，徐溪率先开口：“这是我小时候，父亲带我来的地方。”

“哦。”林间满脑子想的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求婚话语，对其它的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

徐溪继续说：“他以前很疼我，但在我十岁那年，他开始了无休止的酗酒和赌博……”

林间正准备掏出戒指盒，不料捕捉到了令他疑惑的信息：“你的父亲？他不是一个工程师么？”

徐溪顿了顿，说：“对不起，我骗了你。他以前就是一个看管仓库的，后来变成了不务正业的赌棍。”

林间对此虽然有些诧异，但也不放在心上：“你说这事儿呀，没啥好道歉的，谁不希望把自己的父母的身份说得好一点呢？我父母也很平凡的。”他忽然笑了笑，又说：“不说那些无关的事了，溪，你猜我今天带来了什么？”

他以为徐溪会对此很感兴趣，却不曾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只见徐溪突然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把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特制手枪，来到林间的对面，朝着轿厢的防护玻璃就是一枪，“咣”，砸出一个大洞，让半空中的风灌了进来。

徐溪双手伸开，迎向外面，展颜一笑：“好清凉啊！这样的夜晚才美！”

林间对于她的这一举动无比惊讶，说：“你、你在干嘛？”徐溪的举动超出了他的认知，在他印象中，徐溪一直很温婉。

徐溪并没有回答他，倒是像在等待着什么，只见几秒之后，整个摩天轮忽然停止了转动！

两人相对而坐，仿佛忽然间隔了一条鸿沟。

徐溪撩撩耳发，语气极为冷淡地说：“林间，其实我是来杀你的。”

3

林间震惊得无以复加，脑子没转过来，强笑着说：“溪，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幽默了？你的手枪是哪里来的？”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甚至，我可以把一些重要的信息告诉你。”

徐溪告诉他，在她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因为赌博欠了很多债，并且还染上了毒。无力偿还债务的他，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了毒枭雾蛇的大本营，接受训练，成为了一名“清除者”，负责刺探情报和清除障碍。

训练完成之后，她接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潜伏到林间身边。虽然林间刚入警局不久，但是他的叔父位高权重，有利于刺探消息。

三年来，大本营的活动很少，基本没有用到她的地方。直到，这次雾蛇的事件爆发，原本应该紧随跟踪林间的她负有情报传递不及时的主要责任。水蛇接替职务之后，大发雷霆，一心想要报复警方，于是，派出徐溪执行这次的刺杀行动。

摩天轮停止，徐溪有十分钟的时间，杀掉林间。如果超过，放在下面的炸弹将会引爆，两人都将死去。在十分钟里，徐溪杀掉林间，将其尸体从高空抛下，则任务完成，届时摩天轮将回复转动，炸弹拆除，徐溪也能免除之前的责罚。

看门的、控制摩天轮的、藏身黑暗中的，到处都是水蛇的手下。

他们，无处可逃。

4

“你现在明白了吧？我必须杀死你，这样我才能活，我的家人才能得以保全。尤其在你知道这些隐秘之后。”徐溪用右手摸着头上的发夹，左手小指和中指内扣，这是他们的手势暗语：笨蛋，快看这里啊。

“徐溪，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以前的你，都是骗我的么？”不料林间还沉浸在之前的愤怒之中，没有看到这个手势。

徐溪冷冷地说：“还有，刚才你是想向我求婚，对吧？我的回答是，我根本不爱你，所以我不愿意。”

与此同时，林间收到了一封短信，提示他在几分钟后才能打开。

林间一直不懂得，直到，他看见徐溪反复用这个手势，才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

“对啊，都是骗你的。但又能怎样，你马上就要从这里落下去了。”

林间虽然知道徐溪此时不想杀自己，但还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见她一边说着敷衍窃听器的话，一边用手指了指轿厢外面的天空，再次用手势：到我这里来。

两人靠得很近。然后，徐溪不动声响地把枪半递给了他，没有完全松手，她的背靠着破了个大洞的玻璃，无声笑笑，说：“林间，你相信我么？事到如今。”同时取下了发夹，放在地上。

林间表面上用以敷衍窃听器的愤怒还是要表达的：“哼，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树了个大拇指：相信（手势）。

徐溪：“很好，那我对你就没有什么愧疚了，去死吧！”然后，在林间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扣响了扳机，朝向自己的枪口，瞬间发出了子弹。

下一秒，“砰“的一声，血花在她胸口绽开。她看见林间的眼中流出无比恐惧悲伤的泪，最后笑了笑，用力推开他想要抱住自己的手，身体撞向那扇裂开的玻璃面，在空中化作一只断翅的鸟，跌落。

笔直地跌落。

——

摩天轮再次旋转，危机暂时解除，林间原本炽热的心却陷入了停止。

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她快速地闪过念头：下面的人都以为是林间死了，估计这会儿正在朝尸身处赶来。希望自己拖延的时间足够长，之前给刘辉的求助短信，对方可一定要收到啊。再见了，林间。

在她飞跃而出之后，定时短信终于自动打开，上面有几行字，林间没有来得及看：

我爱你。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你的妻子。

你的，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