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的失神,少绾看着我微怔的神色,神神叨叨的凑过来,而后神秘兮兮地说:
东华,你变了。
我无所谓似的:我当然变了,你也不数数这是过了多少万年了;你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连样貌都变了。
她却正色道:不,是你的心,你的眼神都变得温和些了,不似以前,你就真的像块石头一样。我们都这么觉得。
我微微皱眉:你们是谁?
她嘿嘿一笑,小声说:就.......打赌那几个。
墨渊,折颜,白止,还有我座下七十二将。
我轻轻哼了一声。
她继续说下去:这样很好。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你在她面前,只是你自己;不是天地共主,也不是仙尊神祗,就只是你,东华。
她抬头看我,反问道,你不觉得这样很轻松很好吗?
我从未细想过这个问题。往事俱往矣,已无需再论。就光看我退位归隐后的日子,其实我并记不得什么,我校注了哪部经,栽了哪支草木,拆解了哪件法器,赢了连宋多少盘棋,又会见了哪位仙者....所有这些我都需让司命翻阅记载才能确切知晓。
时间很长,日子很无聊,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
我所能记得清楚的,都是这千百年来的事情,细想起来,那正是凤九她来到我身边的日子。
所以,少绾她或许是对的吧。
我曾对凤九说,她面前的那人不是我,与她在太晨宫逗趣儿的人不是我,和她在凡间厮守的也不是我。
其实,在她面前的是我,与她在太晨宫逗趣儿的是我,和她在凡间厮守的,也是我。
从那以后,每隔三日,我便会前往东荒尽头的落碧泉,有时心情好些,我还会顺手拿几株补充灵力的仙花仙草给她供她调养;也同她聊聊天,又或者说,是她陪我聊聊天。
自第十五日起,她的内力渐渐平复,循序渐进的,我便开始渡修为给她。可她所能承受吸纳的并不多,想来是因为失了原身,不过将元神寄放在一具躯壳里的缘故。
我知道少绾固执,我若开口劝她弃魔界而不战,或者归隐度日,她必不肯答应,既然劝也无用,所以不如不劝。
如果说,日后她注定还有一战,无论与谁,我至少希望她能尽量的旗鼓相当。这是我这个朋友,所能为她做的。
至于是不是能有另一个人来劝她,劝动她,那便是她,是他们的缘法了。
第二十一日,我正预备离开一十三天前往青丘方向,司命慌慌张张的跑来,都来不及行礼,便听他急急道:
帝君,魔族魔君之一的谢初寅,遣了使臣来....来向天君....请求赐婚。
我看不惯他的窘迫模样,淡淡责备:
他求娶的又不是你,你慌什么!
而司命的慌张颜色并未变:
帝君,他求娶的是,青丘女君!
我的眉头拧起,有一刻无语静默。有人来求娶她,这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她的美貌容颜和尊贵地位,想娶她的人在这四海八荒多的是。
而这么多年来,无人敢去青丘上门提亲,多半因为揣摩着我在她即君位那时送去的四海八荒绘图的心思,以及传言里,东华帝君腰间常挂着的一束红狐断尾。至于青丘为什么没再为她招亲,我不得而知。
可为何现在来的是魔族,为何又在此时?我的脑筋飞快一转,我对司命道:
青丘女君并非天族神女,那个叫谢什么的魔君,他既便求娶也该去青丘,而不是来找天君,这不合礼法。
司命解释道:谢初寅的使臣说,因知道女君与天后亲厚,故而才想趁新君大婚的喜庆中,请新君天后赐婚,以示友好。况且,青丘那几位,都还在九重天呢。
理由倒是堂皇,还什么友好!
然而在这个时候,我并没有立场,也不适合出面,略思忖片刻,想来还有些时间,当务之急是去问问少绾,关于这个叫谢什么的魔君,还有他郑重其事的的求娶。
我撇下司命而去,丝毫不顾他在我身后不顾体统的呼喊:
哎,帝君,帝君,您上哪啊?
落碧泉,我设的结界里,少绾嬉笑:你今儿怎么这会才来?我都闷死了。
我也不和她客套,淡淡开口道:因为你们魔族有个叫谢什么的魔君,他今儿遣人到九重天,要求娶青丘女君白凤九,所以耽搁了。
少绾听了并不以为意,仍是嬉笑着:怎么,你不娶她,还不准别人娶她吗?
我皱眉,并没有答话。因为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回答。我好像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身边会陪了另一个人,她会有属于她自己的姻缘。
少绾也不再顺着说下去,转而提起了那个叫谢什么的魔君:
谢初寅吗,好像有十来万岁了吧,我是并没有见过他的。他领着的是魔族内乱时分出来的一支,不羁山就离他那地界不远。因为是乱中自立门户的,在魔族是个不怎么受待见的主儿。
我听烛龙说,他可是魔族反对我这始祖回去的代表人物。他这人,一心想更大更强,有朝一日一统魔族……现在烛龙出了不羁山,我回来了,他自然知道以他之力不足以对抗,竟把主意打到与神族联姻上了,还张口就求娶青丘那一位女君,连我这才睡醒的都听说的事,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傻啊,他也不打听打听再去,真是好笑。
少绾言罢呵呵轻笑了起来。
我不屑的轻嗤:不自量力!
我对叫谢什么的这样一个人是无感的,别说一个十来万岁的魔君了,能配得上凤九的,必是这四海八荒最好的男子。
我离开落碧泉时,少绾难得的端正了颜色对我说:
东华,对她公平一点,就算不是今日的谢初寅,日后也会有旁人。难道你真要让她一生守着你一句喜欢至死方休吗?
少绾她身后碧绿的泉水泛着妖艳的一层光芒,我莫名的有些烦躁: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她无奈的笑笑:我知道你听进去了。
我不再说话,转身离开。内里的那股烦躁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