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忠正闷闷不乐地坐在他的床铺上想心事,狱警小陈来了,他都没注意到,还是同监号的狱友王志林捅了捅他,他才知道了。他一个激灵从床铺上出溜下来,显得很慌张,他不知道又有什么事让狱警来找他了。近一段时间以来,他恍恍幌幌的,就像惊弓之鸟似的,生怕狱警再次找他,他已经快要崩溃了。
谁知狱警小陈不像别的狱警对他板着一副脸,人家小陈笑嘻嘻的,狱友们也跟小陈说说笑笑的。小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着说,陈大哥不错哦,老婆跑了,还有女的来看你。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有一个自称是你女朋友的跟你母亲一道看你来了。走,跟我一起去见见她。
陈振忠听了,感到不可思议,心想我没女朋友啊,怎么凭空冒出一位女朋友呢?想到这里,他微笑着对小陈说,兄弟别开玩笑了,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有女朋友,我一个犯罪的人,哪里配有女朋友!
小陈说他没骗他,狱友们也相帮着小陈说服他,他们说是不是你女朋友,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是女朋友更好,不是女朋友也不会掉了你一斤肉。他听了他们的话,觉得是这个理。于是,他整了整衣襟,跟着小陈去到会客厅。
他到了会客厅,拿起话筒看向窗玻璃外边的人,他看见的是一个长着非常漂亮的鹅蛋脸的年轻女子,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他的母亲微笑地看着那个女的,显然母亲跟她很熟悉了。
他不认识她,不过,他又觉得好像在哪儿看见过她似的,因为他对她的感觉很感面善。他举着话筒说,这位女士,不好意思,我好像又认识你又不认识你,你是?她听了,竟然微笑开了,说,算你还有良心,还没有完全忘记我。我告诉你,我叫李艳芳,曾经做过你的下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爱你,那四夜跟你相爱完全是我自愿献身给你的,你不必自责。这个孩子是你的儿子,我现在是单身妈妈。为了爱,我等你回来。你犯的虽不是大罪,但你要好好改造,你要听话。
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单位上来了一个女大学生,当时他还是一个小科长。他也刚结婚没几年,完全不想出轨搞什么婚外恋,像有的人那样“外边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他想都没想过。谁知这个叫李艳芳的女大学生,竟然在知道他有妻子的情况下,还是对他展开了狂轰滥炸的追求,到最后他鬼使神差地跟她上了床。
上了床后他才知道她居然还是一个白璧无瑕的处女,他疯狂地跟她做了四个夜晚的爱,他恨不得永远和她生生死死不相离。
可是这以后李艳芳就突然人间蒸发了,问问人事科,人事科说李艳芳辞职了,可能她又到别的更好的单位上班了。他听了后,顿觉怅然若失怅惘不已。想不到时隔六年后的今天,他在这个错误的地方又见到了他曾经爱过的女人,他感到无地自容。他说,你走了后,我找过你,可是没有找到。李艳芳说,知道,我没有怪你。
他又说,可是我不小心挪用公款了,又没有及时补上,为这点小事蹲局子实在划不来。李艳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好了,现在懊悔也晚了,以后若是出去了,再做什么工作时,你千万别再做这种蠢事了,君子生财有道,不是你的钱财,你千万不要乱动。另外,你也放心,你那十二万元的欠款,我已以你女朋友的名义给你还掉了,你要做的是好好改造,争取提前回来。
李艳芳又让他母亲来跟他讲了一番话后,会见的时间就快要结束了。就在这时,李艳芳拿出厚厚的一封信给他,狱警小陈过去跟李艳芳说他们要拿去检查一下,确认没问题后会交到陈振忠手上的,这是制度,人人都要遵守的。李艳芳说理解,你们检查完了就交给我振忠哥吧,我要他看,我一定要他看。
李艳芳又拉过儿子来要他跟他爸爸再见,还说以后会经常来看他的。李艳芳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后,就拉着儿子跟他母亲往外走。她们还没挪动脚步呢,他隔着窗玻璃向她询问她们是怎么来的。
她忙抓起话筒告诉他说她们是自己开车来的,她和儿子现在搬过来跟他母亲住了,到年底又要搬到她新购买的房子里,一百二十平米,也就七、八十万元钱吧,不是很贵的,当然他母亲也会跟着一起过去。
李艳芳带着家人走了后,他又被狱警带到号子里。狱警小陈离开后没多久,就把李艳芳的信拿给他了。狱友们看到他打开了家信,也没有人来骚扰他,他们在这一点上还是蛮讲义气的,丝毫不像有些电视剧里写的那样,监狱里并不是乌烟瘴气的地方。他打开信看了起来:
亲爱的振忠哥,我的爱人!今天终于要见到你了,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对你说!你看到这里不必吃惊,因为我从十五岁起就爱上你了,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你可能早就忘了,在你十八岁那年,我们一家从城南搬到了你们家所在的小区。这个小区,就是S市朝阳路6号朝阳小区,我至今都不会忘记,因为我就是在这个小区,当我还是一个15岁的未成年的少女时,我竟然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就一下子疯狂地爱上了你。那年你才只有18岁,你在市一中读高二,而我则在市四中读初中一年级,你的学校在市北边,我的学校在市南边。
那一天,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这不仅仅是因为你眉清目秀长得很阳光,还有你那魁梧的身材和敏捷的动作,也让我一见到你时我的心弦就没来由地颤动了一下。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啊,你把我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和温柔多情的女人。我很想向你表白,但一来我还很小,并不懂得怎么表白,二来我一个女孩子与生俱来的羞涩腼腆也让我在对你的爱的面前望而却步。
不过,有一点我是毫不犹豫的,那就是我认为你在全市重点中学一中读高中,你肯定是了不起的。为了有朝一日也能到市一中读高中,我忘我地奋发努力,我的学习成绩由原来在全年级不上不下的尴尬的位置,一下子就跃踞到榜首,我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我的优良的表现深得我的父母的喜爱和老师们的争相夸赞。
其实他们压根儿不知道我之所以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是因为我一心想到市一中读高中。我很天真地认为我只有到了市一中读高中,才能跟你平起平坐,也才能有资格向你表白我埋藏在心底的深沉而真挚和炽烈的爱。
可是我怎么能够知道,当我考进了市一中读高中时,当我在心里欢呼雀跃时,你却已经考上了大学而远赴省外求学了。振忠哥,我的爱人!你可知道我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吗?我当时的心情可以用一句词语“悲喜交加”来形容。悲哀的是你去到外省他乡后,我不仅不能向你表白爱情,我连看见你阳光灿烂的笑容的脸庞都不能够了;欣喜的是你考上了一流大学,你将来的锦绣前程肯定不可限量。
就在这悲喜交加的感情催化下,我作出了我平生又一重大的决定,我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我要从零开始,勤奋学习,争取门门功课都OK。我那时认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考到你的大学,即使在大学里不能与你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也要跟你到S市利用寒暑假对月海誓山盟。
我就这样把对你的执著的爱化成了我的巨大的学习动力,到了高中毕业时,见证奇迹的时刻出现了,我的高考分数高出了一本大学分数线100多分,我是那年S市理科生高考状元,跟你一样是状元,只不过你当年是文科状元而已。
可是当我想亲口把这个喜讯告诉你的时候,你从那个北方的城市回来了,你的身边还依偎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而你也是春风骀荡写满在你的脸上。你就那样挽着一个能锥碎了我的心的姑娘从我的面前走过,你没跟我打一声招呼。
我后来才想到了,从我们家搬来那天开始,你就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我们一家人的存在,对我这个小不点儿你更是熟视无睹视而不见。城市里的街坊邻里相处的方式:“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在你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甚至你把它发扬光大到了极致的境界。
振忠哥,我的爱人!你可知道我那天是怎么度过的吗?你不知道的,你那天正跟你的女朋友在你家缱绻缠绵呢,你怎么会知道在水深火热中的我的际遇。我翌日凌晨在我家门前看到那个姑娘打从你家里出来,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一爿五味酱醋铺一样,不仅五味杂陈,而且从心底里涌出了一股羡慕嫉妒恨的情愫。我多么想望那个姑娘,那个后来成为了你的媳妇的姑娘就是我啊。
尽管我不愿面对你们,可是到了开学的那天,我跟你们还是在同一架飞机上相遇了。论理,你该注意到我这个邻居家的女该子,我总是盼望着你能把我认出来,但是你没有,你丝毫也没有认出我,这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悲哀而且也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也许那个时候你认为你还有一年在大学里,因此你要抓紧一点一滴的时间跟女朋友在一起,因而你对周围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我在内,你是无暇去理会,事实上你也是根本不去理会。
下了飞机后,你跟你的女朋友双双一起打的走了,扔下我一个人在机场内徘徊,后来还算凑巧的是遇到了一个去年考上S大学的女校友,她带着我打了一辆的士直奔S大学。振忠哥,我的爱人!虽然你比我早三年上大学,但你家毕竟住在我家对门,到最后,你连一个跟我仅仅是校友的女孩子都不能相比较,你不觉得你对我的陌生已经到了相当残忍的田地了吗?!
后来我父母亲搬离了那个小区,我就再也没有在那个小区看见你。我不是不想去看你,而是不想再看见你和你的女朋友。
然而,我心里尽管万般不情愿听到你和你的女朋友的消息,但关于你们的消息还是连续不断地传到我的耳朵里。你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你跟你的女朋友结婚了,可是我听说你跟你媳妇吵得相当厉害。
你跟你媳妇之所以吵得厉害,其实不能算你们感情确已破裂,而是紧紧围绕着生不生孩子这件伟大的人类历史发展的工程展开的。你作为一个做丈夫的,你当然希望自己早些日子晋升为孩子的爸爸;而你媳妇却不想生孩子,她怕生了孩子后就会改变她的形体,就会把她的腰围也变得粗起来,使她变成一个上下一样粗细的油桶子。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从大学里出来了。我从大学里出来后,就到了你当科长的那个单位。可能你非常好奇,我怎么会知道你在那个单位的。其实要搞清这个状况并不是难事,因为人家都知道我对你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一想到你想要一个孩子而不得的情形,我就会替你难过万分,虽然不是像心如刀绞那样的难过,但也是像心被针扎了一样。为了缓解这种难以言说的疼痛,我决意为你生一个孩子,将来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只要我知道你是孩子的父亲我是孩子的母亲就得了。
因此,我才对你展开追求。不瞒你说,我跟你在一起时是我这个做姑娘的第一次啊,有那雪白的床单上盛开的鲜红的梅花为证。我跟你缱绻缠绵了四个夜晚后,我凭直觉感到我会妊娠后,我就辞职了,我回到家安心养胎,哪儿也没有去。我父母亲以为我怀的是我男朋友的,也没有过多地干涉我,何况我们那个小区出现未婚先孕而后生了孩子成为单身妈妈的也不在少数。
本来我想一直潜伏下去,不让你知道的。我后来生了儿子陈芳生后,我就去做餐饮生意了,起初是我父母亲的事业,看他们年纪大了,我不忍心他们辛勤劳作,我就接管了下来。我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目前我已在S市拥有十个连锁店。
后来看你跟你媳妇离婚了,我才决定出来找你,谁知还没找你时你已进了局子。振忠哥,我的爱人!我知道你的本质是好的,你要记住经验教训,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为了爱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