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复兴中学虽说很陈旧,面积又小,完全无法和县一中相比,甚至名气连隘口中学都不如,但是古朴中带着诗意,两栋红墙男女宿舍楼对粉墙黛瓦的教师宿舍呈夹击之势,最前面是70年代标志性的综合楼与并排的两栋白墙教学楼前后呼应,中间是圈起来的几块花坛和草坪,花坛里有几株栀子花树,教学楼西面是一片绿油油桦树林,学校操场就隐藏在这片树林后面。
我的回忆就是在遥远的雨季里展开的,那个女孩从绵密的雨中走来,撑着一把遮阳伞,穿一件橙色衬衫,泛白漏膝的牛仔裤,扎着一条粗长的马尾辫,鬓角间插着一朵栀子花,她轻盈的地走到教室门口,收伞,甩水,然后轻轻的一个抬头,那条精心编制的马尾辫顺势一摆,把伞靠在门外,就直接走向空着的前排第一的座位。
那是开学的第一天,有缘相聚在一个班,所以班主任要求每一个同学都做一个自我介绍,等她站在讲台上时,她显得拘谨,眼睛一直盯着桌子的一角,她说她是复兴本镇人,一直都在家门口读书,她的嗓音甜美纤细,听起来就像是山谷中的杜鹃鸟,但是她的开场白被雨淋得软软的,绵绵的。
她是一个害羞的女孩,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也没有过交集,班级里也分派别,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寝室的人的关系是最好。她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学业成绩也属于优秀,在班里面只和几个座位一起的女生说话,中午下完课,就骑着自行车回家吃饭,下午同样如此,晚上自习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一个月后,还没等到大家都熟悉,就分了文理班,我去了理科班。
如果不是那一本已经泛黄的《三重门》,我已经模糊了那一个叫朱楚的女孩,每当翻开书的第一面,,赫然显现的是一块撕过的痕迹,很显眼,书的边角上还惨留着一些黑色的机油。那是一个上完晚自习的时候,我去操场跑步路过那片桦树林的地方,隐约看到不远处蹲着一个人,走到旁边,一个的扎着马尾的女孩正蹲着摆弄着一辆自行车,旁边堆着几本书,我心里一惊,是她。也估计是觉察到背后有人路过,她立马站起来,喘着气轻轻地说“啊,是你呀,不好意思,能帮我修一下链条吗?链条松了,回不了家了” 她的声音依然那么好听,在这寂静的夜晚,就如银铃一般沁人心脾。我望着她的眼睛说:“你先起来,你力气小,我来弄链条,你扶着车别倒了就行。” 车是修好了,不过我手上都留下了粘稠的黑色机油,她的脸红红的,抿嘴一笑,顺手就从地上拿起面上的一本书,是一本《三重门》,撕了四页,递给我说:“擦擦吧,都是油。” 我的心就像被太阳光照射进来了,说了一句“你看韩寒?” “是啊,他的书很有意思,你也看吗”她摸了一下头发。我的脸瞬间火辣辣的,摆摆手说:“知道他很火,但是没看过他的作品。”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转过身又把那本《三重门》递到我面前:“我很喜欢susan这样的女孩,敢爱敢恨,就是故事结局挺悲伤。要不,书借你看吧”
人生就是这样,不经意间的相逢,无征兆的失散,一路走来,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又有多少次说好的下次再见,却成永别? 那晚,我们说完了这一辈子的话。看着她骑上自行车,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的背影。手上是她留下的这本注定永远残缺的《三重门》,我想着早点看完还给人家,第二天在学校里,我们在楼梯口遇见了,相互一笑,我说“书还没来得及看”,“不急”她声音又变得很轻轻的。没想到,自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后来间接才知道,她家人帮她转学了。她轻轻的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人这一生中,就像一场旅行,匆匆中,在追寻下一站的风景途中,又有多少美景成为过去,多少人成为过客,只留下一抹残存的记忆。
大学毕业后,我回了一次母校,当年陈旧的校舍早已舍弃,被一大片面积的新校区大楼代替,栀子花书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她那印在栀子花的羞答答的脸,芳香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