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吗 我们佯装从未相识 / 如流放的人试图遮掩黥首的字
——席慕容《别后》
其实结局是分道扬镳还是分钗合钿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它所牵连的不过是看客们八卦时的措辞,他们真诚地佯怒道:“这次可不要再错过这么好的姑娘”,或者愤慨地摆手,从轻蔑的撇嘴中挤出:“别提那个臭男人(贱女人)”,甚至不念旧情一箭双雕—— “别提那对狗男女”。
我从未否定过他们的慈悲善心,他们往往毛遂自荐地张罗一切打点前后,即使你并未拨号“场外求助热线”。他们是最热忱的红娘,资料库庞大到能给每一个适龄未婚青年找到那尚欠相逢的金风玉露;他们是最通灵的巫祝,生辰八字星座星盘紫微斗数塔罗秘术生肖血型轮番推送;他们也是最尽职的智囊,纵使自身情路幽深凶险,亦不妨化身扰扰红尘之中潇洒来去的谪仙,偏是要望闻问切对症下药,刚愎自用地开方划药却是分文不取,只是满心期许地盼望故事按照他们预设的剧本发展,最终幕落于一个善恶各得其报的圆满收场。
他们爱用“换做我……”、“要是我男人,我早就……”的常见句型,似乎妄图证明他们的换位思考和设身处地都是出于无上的诚挚,但赝品终归是赝品,无论如何极力描摹也复原每一笔勾勒的笔势与力道,毕竟他们难把自己投射到那段时光中去,亲历所有的曲折辗转,在相同的力场中,走出一致的轨迹。
或许他们坐在片场最合适的角度好似看4D电影做了身临其境的等量代换,知晓故事的起承转合抑扬顿挫,可终究也只是徒然捞起荧幕上的泛泛光影,只是眼见耳闻部分热烈生猛的桥段 ——譬如一场声势浩大的求婚或一次鸡飞狗跳的争吵,却永远无法体验荧幕之外的情节——可能存于被删减的废片,亦可能存于剧本之外的空白。以蠡测海,怎知情深。要知道,比之山盟海誓易贬值为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柴米油盐似乎是物美价廉的保险凭证。歌中唱道“我这句语气原来好像你,不就是我们爱过的证据”,习惯是零摩擦力的惯性运动,是无药可医的后遗症,亦是永恒的戒断反应,宛如浅痂脱落却依旧记得灼伤的炽热。某个细节的注意,或是某句口头禅的传染,都可能成为今后无可抵赖的罪证,它们只是悄然埋伏在那里,等待别人检举揭发,如同周朴园屋子里那扇永不推开的窗。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想来是如此顺理成章。旁观者们置身局外俯视棋枰,便可精准地计算出黑白力量的对比,他们立于迷宫的高墙之上,便可一眼洞察全局。而之于当局者,或许从来不顾忌关乎输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颅顶,因而也全不在乎目数多少,也全不在乎被困死角,而宁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宁愿因为一个熟稔的记号重蹈错误的覆辙。当局者和旁观者的差别便全在于此,他们所认定的并非同一套规则。
他们说:“如果他总为别人撑伞,你何苦非为他等在雨中。”
而你说:“可能你已走进别人风景,多希望也有星光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