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齐是一家寿险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80后,长的很帅气。和赵奇见面是在律所的办公室里,他穿着一身休闲装,说话声音很小,在我们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我们称呼他赵先生。
他和妻子来上海13年了,孩子刚读幼儿园,在上海的郊区买好了房子,原本已开始步入中产的生活的他有些不甘心,同事介绍他做一个手机生意,说是电信方面有很大背景,利润很大,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和对眼前收入瓶颈的突破欲望,他开始决定投资,他的妻子负责相夫教子,家里的事参与不多。
项目前期收益都能即使到账,尝到甜头的他开始通过借款甚至贷款,以及吸纳朋友入圈。他和上家签订了投资协议,而下家中有的签了投资协议,有的则签订了借款协议。没几个月,项目的收入就中断了,一个月后,介绍他做的朋友说,出事了,上面的人被以诈骗罪逮捕。
不仅手上几百万的存款没了,还背负了大额贷款,朋友的借款,还有连同被他拉进来人的财富,都没了。
接手案件后,我们决定先根据合同相对性起诉上家,对方拿出了当事人当时的报警记录,和几个重要的犯罪嫌疑人的逮捕证明,想要说明本案与刑事案件关联,应当先刑后民,法院最终因涉嫌刑事案件,劝导我们撤诉。无奈,只能先等刑事案件处理定性后,再提起民事赔偿。
事情并没有平息,反而掀起了千层浪。自己的事情被搁置了,没想到却等来了接二连三的诉讼。
首先是浦东新区的两张传票,因为赵先生当时去打印店打印投资协议,恰巧打印店是孩子同学妈妈开的,两家关系也不错,另一个小孩的妈妈也在,于是打听着也想一起跟着投资发财。三个家庭便成立了一个群,在群里交流转账和回报事宜。两家人不仅将赵先生起诉了,而且还做了诉前保全,查封了他的房子。
他的妻子说,来上海13年,又回到了原点。如果仅仅是存款没了,还有重头再来的勇气,如果自己的钱要不回来,还要背负高额债务,恐怕过不下去了,眼下孩子的舞蹈课学费都没了,不得不停掉。
贪婪是他的错,可是如果这个错的代价这么大,还是让人心情很沉重。我希望尽我所能,帮助这个家庭。
和之前我们做原告的案件虽然是同一个法院,但是分在了不同法官,我们在庭前和法官进行了诉前沟通,告知了她类似案件的处理,希望她可以了解情况,驳回起诉。但法官似乎并不想听这些,说,中国不是判例法国家,开庭再说。当事人懵了,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案不同判,结果是自己受到了两边夹击,接近窒息。
终于盼来了开庭,对方的起诉案由是民间借贷,因为我们并没有和原告签署投资协议,他们认为本案并不是投资关系,而是我方向原告的借款,法官虽然暂不对法律关系定性,但认为因原告方没有报警,也不可能强行让原告报警,所以不认为做刑事案件处理。
我们很清楚,如果做民事案件处理,虽然民间借贷有些牵强,但一定是对我们不利。我们开始反复给法官打电话、留言,跟她说明当事人现在家庭的客观情况,提供了大量相关案例作参考,她终于松口了,说,你们去公安查吧,如果查到本案中原告被刑事立案作为受害人了,可以将卷宗移送。
对法官的专业水平有些无奈,根据法律规定,只要案件有涉刑事犯罪嫌疑,就应当移送公安。但既然有突破口了,何必纠结法条,解决问题为上。
电话联系当时当事人报警的警官,警官说案件已不在他这里了,到检察院了。联系检察院,检察院说案件退回补侦了,再联系警官,又说不清楚现在情况,无法查证了。好不容易等来的希望又被人为堵上了。
做律师,大概最无奈的时候当如此。在反反复复的被拒和含糊不清中,等来了法官安排的第二次开庭,一般的开庭,我都是不太要求当事人到庭,以免表述不清造成不利。但这次,我要求当事人必须到庭,虽然他已举家搬离了上海,因为这个案件介于刑事与民事之间,投资与借款之间,一旦定性对我们不利,就彻底输了,包括他仅有的房子,而朝着我们理想的定性去努力,就必须帮助法官感性的认识到我们也是受害人一方,理性上辨别出理性背后的投资关系。虽然赵先生性格内向,温文尔雅,但我告诉他,对于这位有点傲娇,因为年轻可能经验不足的法官,需要有点脾气了。
庭审上,我据理力争,而我的当事人向法官表达了他的不满,我们告知线索的情况下法官不向警方了解情况,已经辩论终结的情况下私下和对方律师沟通改变案由重新开庭,同案同法院情况下不同判决。如果法官不作为将会追责到底。一个人在绝境下,不需要太多伪装,正如我的当事人,他自然的流露在这个事件中的受到的委屈和伤害,足以让法官重视。我再次表达了当事人的情况,我说,这份判决可能影响到一个家庭是不是还能够生存下去,因为类似案件不止一起,往大点说,甚至是社会的稳定,请法官一定慎重。最后法官终于放下了她的傲慢,她同意去和公安那边联系,了解一下情况。
不知不觉中,春节来了。赵先生回了老家但没告诉父母这些,他爸妈说感觉他憔悴了。而他的妻子比以前更拼了,个子不高的她散发着令人尊重的能量。朋友圈里她在外地做产品地推,用忙碌麻木自己,笑着坚强。
年后收到了判决,法官驳回了原告的起诉,几天后,成功帮助我们解除了房屋的查封。迎来短暂的开心后,等待他的,还有N 多诉讼。
他是善良的人,他的妻子也是。只是每一个有诉讼案件的当事人多多少少都有过错,他的欲望让他在贪婪下失去了理智。
作为一个律师,在办案中最重要的目的是合法合规的帮助当事人解决问题,以理服人很重要,攻克人的弱点有时候也可以让案件快速柳暗花明。
在办案中,每次见到他们夫妻带着孩子过来,心情都是很复杂。孩子那么小,她不懂大人在经历什么,无忧无虑的也挺好。
最后,我的心得分享给大家。个体和家庭有不同的使命,家庭之外的个体可自行发挥,家庭之内的个体,少犯错误和多赚钱一样重要,风险比收益更值得重视。男人和女人在思维上天然可以对冲,不妨多听听爱人的意见,或者多向律师等专业人士进行投资前的风险学习,任何情况,尽量避免借钱投资。
在记录这个案件的时候,我想到了他们,拿起手机问候了他的妻子,她说,谈不上好坏,凑合过,只是身体不太好了。
谁都不是天然强大,希望,他们能度过这个难关,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