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国庆期间,感叹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变化,写了篇文章叫《家庆》。因结婚那天是十月一日,而结婚又叫成家,故而家与国一并庆之。
结婚是要进洞房的。
曾经感到奇怪,新婚之夜,新郎新娘的卧室何以叫洞房?后来方知这个说法来自远古。原始人尚未学会建筑时,居处大多是山洞。洞房、洞房,洞即是房了。当然,那时还不兴结婚,看好了哪个姑娘,当头一棒,敲昏了背进山洞即行交配。据说“婚”之所以是“女”字旁加一个“昏”,恰好证明了婚姻不需要爱情,身强力壮者把女方敲昏就行。估计敢把女性敲昏并背进山洞那会儿,已经进入父系社会了。
回头接着说洞房。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终于学会了建造房屋,而且越造越精致,越造越宽敞。当然,这个精致与宽敞的程度是相对的,在衣和食亦即温饱尚未解决的情况下,住和行显得并不十分重要。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年轻人还不可能拥有自己的住房。我家的条件在当地要算好的,结婚时仍然得住在父母家,只能使用一间房。回到五六十年代更不堪,全家四口挤一间房。吃喝拉撒睡就一间屋子,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那时最头痛的是没有卫生间,说白了就是没有厕所。我家所在的大杂院,总共住了十六家人,过道上全是炉灶和各种杂物。大院西边有阁楼,上楼的拐角处号称公用厕所,里面黑古隆冬,靠墙处摆满了各家各户的便桶。入厕之前,须先在门口打个响声,人们戏称为咳怪嗽,意思是:“里面有人吗?”里面的人,若是异性,得立即高呼有人。外面这个如果是女性,而回应者为男性,便只能等,反之亦然。外面等急了就会催,但催也没用,甚至适得其反,里面一急,拉不出来了。如果里面回应者是小孩,便不管是男是女,直接进去便是。
小时候调皮,听见外面有女性打响声,便装怪,憋粗了嗓子学壮汉;还故意拉不出来,害人家在外面急得跳脚。为这,着实挨了好多打。
上世纪八十年代,单位盖了楼房,每层设计了一男一女两间厕所,尽管只有一个蹲位,毕竟不需要打响声了。但还是有问题,每天早上入厕的高峰期,得排队。二楼有个老刘起得早,一进去就不出来,后来得知那家伙喜欢看书,蹲在里面看长篇小说,那小说情节曲折且颇有悬念,读得投入,便忘了自己还占着茅坑,弄得外面怨声载道。
到了八十年代末,住房终于有了卫生间,再后来大套型还是双卫。据说地处边远山区的某监狱与省城郊区的监狱合并,派人考察警官公寓,回去便宣传:吙哟,太高档啦,实在太高档了,他们连茅厕都是两个!
有人说,国人对卫生间的重视程度其实远远不够,尤其是公共卫生间。这个说法有一定根据,不信你到大街去看,走一条通街未必能找到地方方便。
近读流沙河先生《旧时之厕坑》一文,方知国人精细于饮食,粗疏于排泄由来已久。据先生考证,“北京故宫无厕。”故宫哦,皇帝老儿的住房哦,居然没有厕所!“帝后嫔妃排泄在炭灰盆内,太监抬走。宫人上千,皆用灰盆,真够抬啊!”有史料称,有明一代,宫中太监有万人之多,莫非就是为了抬这个?皇帝以九五之尊,尚且不能享受卫生间,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旧时市民,贫家多用马桶,置卧室之秘隅,加盖防臭。晨则端出,倒入厕坑,自有农夫挑走。”先生所言旧时市民,便是“打响声”、“咳怪嗽”的我们。那时肥料金贵,农夫还不能随便挑走,要付钱的。我当知青时也挑过,两角钱一挑,叫粪水钱,一挑可以买四根冰棍。说起来农村的入厕条件反倒好些,家家都有坑。肥料金贵,大小便不拉在自家坑里是要挨骂的。四川方言挖苦人管闲事,说是“吃家饭,屙野屎。”
改革开放,变化喜人,可谓翻天覆地。这卫生间虽不起眼,便绝不可小觑。
如今年轻人一结婚便是单家独户,入的是自己的洞房。卫生间不消说是坐式,没有人打响声咳怪嗽,里面香喷喷的,可以随便看小说、玩抖音。
我等平头百姓,论卫生条件,谁叫我回到从前当坐便盆的皇帝,当心我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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