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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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兰停了下来，端起桌上的一杯已经晾凉白水，缓缓喝下一小口。

孩子们的眼里都饱含着泪水，多年的身世在大白之后他们看着墙上父亲的遗像，都把脸深深埋在了手心里。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切感受到了父亲对于自己那如山般沉默博大的爱。

小燕红着眼睛又从李素梅怀里走到了梁玉兰跟前，奶奶，为什么妈妈说我不是她亲生的？

铁军，还是你们自己给孩子说吧，梁玉兰微闭上双眼，还是让孩子知道吧，不然她长大了会像你们不理解我们一样不理解你们。

铁军抬起头看了看站在屋角的李素梅，他们互相点了下头。

小燕…铁军把小燕拉到身边，是的，的确像你妈妈说的，你不是我们亲生的。

那我的亲生父母呢！小燕有些急切。

那是1995年7月28日，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夹带着大量的泥沙冲向了保德县城。接到上级救援命令后，我们车队迅速组织了一支抢险小分队，我带着十几名战士开着八辆救援车全速奔赴灾区。县城里的商店、门市、学校、单位全部都处于瘫痪状态，整条街道都被淤泥覆盖了，路边的电话亭只露出了黄色的顶盖。滔滔的黄河水还在河道里不停的上涨，残破的房屋还在不停被激流冲垮。小燕，我们在一堆淤泥上循着你的哭声发现了你，而在你身下托起你的是那么一副有力的臂膀。当清走淤泥看见了你已经遇难的亲生父亲时，他那高擎双手将你托起的姿势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感动落泪，而紧贴着他身后的女人则像一根支柱牢牢支撑着她，乡亲们告诉我，他们是一对夫妻。

小燕，我抱着这伟大的父母用生命支撑起的才刚刚满月的你，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动，我向那些面容憔悴的父老乡亲大声的发誓，乡亲们！你们放心，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

小燕一头扑进了铁军怀里，哭喊着爸爸妈妈。李素梅几步从屋角跨过来，摸着小燕的头发，小燕，是妈妈不对，是妈妈不对…

梁玉兰打开了那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放着一摞照片、那金色的手表，还有各式各样的军功章，最上面是一封信。

孩子们，你们的父亲曾告诉我，当他离开的时候我才可以打开这个铁盒。

她颤抖着手展开了那折叠已久的信纸。

玉兰: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已经去和隽主任、邵队长、孙医生、彩云、春雅还有小铁匠、蔡会计他们见面了。我的身后事宜一切从简。请你不要伤心，这也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地方，这一辈子有你的一路相扶，我纵壮志已经很知足了。我们在战火连天的岁月里相识，为了革命的理想而走到了一起，一同经历过战场上枪林弹雨的生死考验，也经受住了高原雪域黄土风沙的艰苦磨练，这一路上所有的艰难险阻都始终能让我感觉到骄傲和自豪。而且，我们还有四个那么可爱的孩子，我纵壮志真的已经很知足了，老天对我算可以了。

我们的四个孩子每一个都是那么的来之不易，每一个都是那么的让你我倾心养育，虽然是苦了点累了点，但是想起战友、同志那至诚至真的生命嘱托，我们还是咬牙坚持过来了。看着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你我的辛苦没有白费，这比什么都更加让你我值得付出。只是孩子们可能对于我们所做的一些安排还不理解，甚至会有这样那样的埋怨。这不怪孩子们，他们需要时间来体会、需要时间来理解。

铁军是四个孩子里最让我放心的。他的身上有着隽主任的鼓舞热情，也有着邵队长的正直刚烈，还有他已经成家立业，有着素梅这样默默支持他的好妻子。只是，直到现在才把铁军调到西藏，多少我都会觉得让隽主任和邵队长等的太久了，可铁军的身体是我迟迟不能下决心的原因。让他要多注意健康，烟酒尽量少沾。

铁岚是四个孩子里最让我愧欠的。她从小就被我们放在了老家，我们对她的关心远远不够，因为我们希望这孩子能够自己在生活的考验里变得坚强。铁岚这后来的性格很像你，遇事开始平淡自然，自己学会了承担。另外，你给我悄悄存起的那笔钱，我无意间看到了，把它全部拿出来给铁岚吧。

铁瑾是四个孩子里最让我疼爱的。她的聪明伶俐、漂亮可爱着实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可这孩子要是使起性子来还真让人受不了了，可能是我没做好榜样吧。让铁瑾学医我想孙医生也会这样想的吧，只是这孩子的婚姻大事真有点让我头疼，如果孙医生问起我，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说呢。希望她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吧，你一定要帮她把好关。

铁峰是四个孩子里最让我欣赏的。他的学习不错考地方大学一定没问题，到野战部队也一定会是一名出色的指挥军官。这孩子能吃的了苦，认准的事非干成不行，可有时爱钻牛角尖，还有点恋家，把他分回基地工作希望他能理解我们的用意，而且那里也才真正是他的家乡啊。

  玉兰，你要多保重身体。

  我会在北方等你。

纵

纵纵壮志

22002年.秋

  梁玉兰拿着手中的信纸，起身走到窗前，微笑着遥望北方那清澈晴朗的天空。

                                    2008年6月二稿

于山西岢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