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傍晚,晚霞仍挂在天边,平日里空旷的大街,今天显得异常热闹。南大街的两侧已挂起白色黑边的银幕,大喇叭则绑在木杆上,中间的四方桌摆着放映机铁箱,一看这情景,我们几个兴冲冲地跑回家,一路上奔走相告“晚上看电影啊”,好似传递到村子的每处角落。
夜幕降临,田里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忘记了疲劳,早早地生火做饭,携家带口拎着小板凳、蹲马扎,扛着长条凳,兴高采烈地涌向南方,像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顿时泛起欢乐的浪花。去的较早的,则站在凳子上举手招呼、打手电来回照耀,找寻长辈幼小;若去的晚,只能在杂乱的人群中几进几出,最终选定自家的位置。神奇的桌子周边,内心满是憧憬,总让人好奇围观。我们也早早凑在电灯底下一起观看放映员的一举一动,只见他神情专注地打开铁箱取出放映机,从旁拿出几盒圆盘胶片,只听倒片的“沙沙”声响弥漫四周。等不及的小伙伴在附近摔起“元宝”,T恤袖子被摔的拉长,不时敷衍地卷几下胳膊又用力拍下去,双方不服你我;三五成群的女孩则跳起皮筋,穿着最爱的健身裤,俗称“踩脚裤”,一根充满弹性的皮筋变换着无穷的花样。
幕布忽的一亮,众人唠嗑谈心、嬉戏打闹的鼎沸人声,伴随着放映机“哒哒”的转动,场内顿时安静下来。老老少少的眼睛齐刷刷投向银幕,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首先,影片拉开《无敌鸳鸯腿》武侠片的序幕,立体环绕响彻整条街巷,讲述了清朝末年,恶霸“黑沙掌”强占了寺庙,拳师吴老爹路见不平,惨死在“黑沙掌”的毒掌下,这一片段,让我们看得义愤填膺、大骂四方。银幕突然一黑,换片时刻不期而至,几个调皮的小孩拼命地在镜头前伸手模仿,看到自己变成了小鸟、大雁很是得意。当然,不禁回首一望,那场景更是热闹:奶奶们慢悠悠地挥动着芭蕉扇,爷爷们的烟袋锅一明一灭,没有占到好位置的,有高站在凳子上的,有跨骑父亲脖子上的,也有在老榆树杈上挂着的,更有几处墙头、麦草垛上蹲坐的,都在热烈地讨论今天的电影主题。而小伙子大姑娘则不全是为了看电影,他们手拉着手合着荧幕的远近声响,借着星星、月亮的光辉,慢慢地走进旁边的小树林,有聊不完的话题。
待换好大盘胶片,我们干脆尝试到电影布后看影像,那里空间大,可边玩边看,虽字幕是反的,但恰巧识字不多,伴随着虫鸣鸟叫,也看得津津有味。接着上部内容,吴老爹的儿子家泰找到凤兰艺人潜心学习“鸳鸯腿”,他们俩一遍遍地在脚前画圈、不停踢树,最终学成、血债血偿。这一大快人心的结局让小伙伴一时兴奋不已,不时激动地在现场也抬起脚尖画圈,瞬间神功炼成,一阵嬉戏打闹。在一片欢呼声中,不舍的电影放映完了,大家好像受了一场见识外面精彩世界的洗礼。三三两两地捧着茶杯,拎着马扎,夹杂着辛劳汗水、莫合香烟和瓜子花生的味道,意犹未尽地说笑着,慢慢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