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兆风再不曾踏足长庆宫,贺方每日里见他无精打采回来,问他何事他却不说,只得嘱咐妻子多做些好酒好菜,陪着他哥儿俩喝点小酒,聊解忧烦。
“今天你们两夫妻不必交租金给我。我已打算请命戍边,左右我家中无人,正好托你们看管照应,我也放心些。”易兆风心中有事,平日里也不是没个节制的人,这酒呢,也不过浅尝辄止。
贺方有些不解。这宫中的差事不用以身犯险,又常常在君前侍候,最是皇帝可信之人,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心思?
“大哥也是刀枪阵里打过滚的,当年的箭伤现在还留着疤痕呢,难道就不愿意过这安生太平日子?”
“你哪里知道,天下太平不到十年,往大了说,总要居安思危,往小了说,我在宫里几年,胳膊腿都变得惫懒了,再不出去,怕是要成废物了。”
易兆风这样的理由自然说得过去,于是贺方便也悟了几分,想是富贵险中求,易大哥如今的品级就是军功换来的,可要再往前挣一挣,在天子脚下,机会便是渺茫,还不如为天子征守,方显他这位易大哥的英雄本色。
“来来来,我算是个没出息的,总算交结了易大哥这样心怀大志的男儿,干!”
日子就这样到了正月的最后一天。
长庆宫里诸事齐备,高杰去了太学与诸位先生和同学告别,小伙伴们自然一番依依不舍,先生们也诸多教诲,笔墨纸砚送了许多。令熊也忙着应付一拨一拨来客,听内外命妇们说着或多或少若有如无的情谊。那些不得宠的妃嫔,那些在永康之乱后仍在世的闺中旧友——都已各为人妇人母,无论家中纳了多少小妾,身为主母地位不倒的同时,至少她们是阖家团圆夫妇和顺的。
人活一世,无非是个命数,这是一层。更有一层,生于天家,受了这泼天的富贵,背后不可对人言处,也就只有自己默默咽下。想着普天之下,能长圆的,也只有那天上月了,便想起元宵那夜的玉盘清辉,还有慢慢飘散的那些灯盏。
到了傍晚时分,客人们一一告辞,寿康宫传消息来,说太后设家宴为长公主送行,令熊只得收拾一番,携了高杰同去。
倒也算是一大家子和乐融融,加之二皇子又禀告说皇子妃有喜,宫中终于要有第三代呱呱坠地,几个做长辈的自然喜不自胜,令嘉就便更是一脸得色。说是给令熊送行,没多久大家的话题就转移到这个未出生的小皇孙身上。她难免有几分落寞,这夜又是一弯惨淡残月,居然盼着在东都的最后一晚快点过去,这样身心俱疲的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挨到二更已过,令熊才从寿康宫出来。小世子早就困得不行,半个时辰前内监先送他回宫歇息,这会儿伴在她身边的,也就只有贴身侍候的谢若薇和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并打灯的小内监成贵。
月色昏暗,灯光摇曳,令熊隐约看见那边墙底下有个人影。快走了两步,那人影便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