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那年,我清晰的记得,村里头来了骑摩托的照相师。爸爸抱起我,放在盛开的芸薹花和未抽穗的小麦地里,我身后的远处,有两株高大的棕榈树,咔嚓一声,老式胶卷相机留下了我小学毕业前唯一的一张,一张永久的回忆。
一晃眼,快三十年过去。那块黄绿相间的土地几经更迭,棕榈树还屹立在那里。我对父亲的记忆却逐渐斑驳,斑驳到只有那么几个片段的回忆。一片是他给我买的玩具枪,我玩过后就丢在了布制沙发上。他回来看见了很生气,直接给摔倒地上,枪管摔断了。一片是因为他起床晚了,急急忙忙穿着拖鞋,骑车送我和姐姐上学。一片是我在吃馊掉的豇豆角,他看见了,有点内疚的说我,可是我那时候觉得馊掉的也挺好吃的。一片是开着他刚学不久的卡车,路上看到姐姐和我,送我们回家,那时候感觉好开心。还有就是他在池塘里摸河蚌,摸一个,往岸边扔一个,我和姐姐就在岸边捡到篮子里去......
小的时候,每到秋冬,山上地头,除了农作物,除了参天的大树,几乎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柴火都会被搜罗完毕。鸟儿也只剩麻雀居多。如今回到村里,最不缺的就是树,尤其是棕榈树。它们像一种神奇的物种,一棵树就可以生化出很多苗,而且可以四散开来,这里几株,那里几丛。我想知道它们是不是在地底下都用根在联系。十多年前的退耕还林,造就了更多的树。本不爱种田的七零后们,让土地再次还归自然。田头都可以看见芦花在飞。小松鼠、白头鹎、伯劳、白鹡鸰、灰喜鹊、大山雀、鹊鸲、麻雀、乌鸫、斑鸠占领了一个又一个树梢。如今村里的老人比年轻人多,一户二老,一户一老的很多,甚至很多房子都空出来。
爷爷奶奶的头发都已经花白。爷爷说前两天在街头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感觉眼前发黑,路边歇了好久,路人报警派出所都来人要送他去医院,他没有去。时间过得好快,去年回家,那个耳聪目明的爷爷,今年觉得老了很多,耳朵和记忆力都没有往常我看见的那么灵光了。奶奶颤颤巍巍的手一直没好,多年的耳疾前段时间又发。父亲是独生子,却又早逝,在外漂泊的我却又顾不了什么。若不是我回来看看他们,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也不会有人告诉我。
村里说明年也许就全部拆迁了,到时候爷爷奶奶都在街上住了。不知道那些棕榈树会不会还在,父亲的坟头会不会迁,我还能不能回那个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