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5 8章上 第5 8章下
何故猛地推开宋居寒，面容扭曲得厉害。
宋居寒不敢直视何故那充满仇视的眼眸，下意识地转移了视线，嗓音沙哑地说道：“只要那份调查报告里的任意一条泄露出去，勤晴的股价便会大幅下跌，一天能蒸发数亿的市值。”
何故冷漠地说道：“宋居寒，你令我感到作呕。”
宋居寒的喉结上下滑动，五官犹如被冰封般僵硬，不过那黯淡的眉眼已然暴露了他的情绪，他轻声说：“我也能够给勤晴提供融资，助其渡过难关，还能为它疏通政府关系，获取更多的迁厂补偿款，这一切全取决于你，何故。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勤晴也会走向衰落，是眼睁睁看着它毁掉，还是挽救它，都在你，只要你回到我身旁，我能让你的母亲解脱困境。”
“你哪有值得我信任的地方。”
“我给你时间去查证。”宋居寒双手撑着吧台，目光阴沉，周身散发着一股决然的狠劲，“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何故狠狠咬住嘴唇，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何故。”宋居寒的声音在其背后迟疑地传来，“……对不起，我并非有意伤害你……”
何故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用力甩上门离开了。
宋居寒深深地垂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何故在车里停留了许久。他掏出许久未曾碰过的烟，点燃后抽了两口，接着用手指掐灭了烟头。
强烈的灼痛感让他眉头紧蹙，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烤焦的气味，可他并未松手，他需要些许刺激，驱散在大脑中混沌漂浮的阴霾。
他原以为，此生不会结识一个比自己还要执拗的人，宋居寒首次让他觉得如此陌生。
这是爱吗？不，这是强迫、是恐吓、是威胁、是伤害、是疯狂。
他们也曾拥有过甜蜜时光，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这般不堪？直至最终，就连心中对宋居寒留存的最后一点美好、一丝旧情，都即将被抹除殆尽。
何故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吟，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倘若有某种力量能将他从这泥潭中解救出来，他甘愿付出一切。
可他终究无法做到，因为有些东西，无法舍弃。
他抹去眼角渗出的液体，扔掉烟头，启动车子，朝医院驶去，他要向母亲核实那份报告的内容。
赶到医院，他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母亲在里面打电话，语气极为恼怒。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只给我们四个月，四个月能做什么？选址都不够！那么多人、那么多器材、那么多原料，四个月简直是胡说八道！”何故倚靠在墙上，听着母亲疾言厉色地叫嚷，心一路坠入了深渊。
直到里面结束通话，他才调整好情绪，推开了病房的门，母亲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的愤怒，看到他愣了一下：“你怎么又来啦？不是该去接素素了吗？”
“我一会儿就去。”何故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轻轻捏了捏母亲消瘦的 何故沉声道：“妈，我在外面听到了。”
孙晴愣了愣，未作言语。
“我还听闻了一些有关勤晴的闲言碎语。”
“你从何处听说的？”
“网上。”何故直视着她的双眸，“公司真在亏损吗？”
孙晴避而不谈重点：“受房地产市场萎靡的影响，众多相关产业都在收缩，不止我们如此。”
“所以确实在亏损。”
孙晴望着自己的儿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何故陷入沉默。
“我们正在积极开展融资，打算把出口业务做起来，恢复现金流。开公司嘛，哪可能不遭遇难题，最艰难的时候比现在还难呢，放心吧，你妈扛得住。”
何故很想讲，你那时年轻、健康，可他终究不忍说出口：“妈，如今和以往不同了，你当下最要紧的，是身体，把事务交给李叔处理吧。”
孙晴摇摇头：“我若此时放手不管，我的股份……”
“妈。”何故加重了语气，“钱并非你想象中那般重要啊。即便素素将来一无所有，她还有我这个哥哥，我怎会让她受委屈。”孙晴眼眶微红，她轻抚着何故的脸颊：“儿子，你不懂，勤晴是我的心血，我不愿看着它垮掉，也不想把我拼搏二十年所得的东西，被老李家逐步夺去。”
“那就找人收购吧，我认识一些从事家装的公司……”
孙晴摇摇头：“在勤晴最困难的时候谈收购，价格会被压到低得难以想象，勤晴尚未到那地步。儿子，你有你的生活，我过去对你亏欠甚多，如今决不会把麻烦带给你，所以这件事，你别管了，事情真没你想的那么严峻。我要保证我离世那日，给你和素素留下享用不尽的财富。”
何故在孙晴坚定的目光注视下，无言以答。
当下事情或许还不算严重，可倘若宋居寒果真公布对勤晴不利的消息，恐怕就难以挽回了。
医生曾说，乳腺癌这病，与情绪关联极大，这些年他母亲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在接受治疗期间，他怎能忍心再让她背负那些沉重的担子。
但要让他回去面对那样的宋居寒……孙晴见何故面色苍白，反倒安慰了几句，那份无懈可击的坚强，着实令人钦佩。
何故别无他法，叮嘱她注意休息，便去接素素了。
素素大概也察觉出何故心情不佳，一路上未曾闹腾，只是临近到家时，突然小声说道：“贺一哥哥怎么不来找我玩了？”
何故轻声道：“他忙。”他已然焦头烂额到无暇顾及周贺一。
素素失望地“哦”了一声。
何故瞧了她一眼，想到她年纪这般小，却要经历一系列痛苦的变故，顿时心生怜悯：“过几日有一个很帅的哥哥来找我，你可以和他玩。”
“谁呀？”
“庄捷予，你知晓吗？”
素素瞪大眼睛：“怎么会不知道！我以前还以为他也是你男朋友 。
第58章下
何故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也’字是何意？”
素素吐了吐舌头。
何故一脸茫然地望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辆，心如刀割。
正在与癌症抗争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又能如何……
数日后，庄捷予回国了，听闻有众多粉丝前去接机，何故无意去凑这个热闹，只让他得空再给自己打电话。未曾想庄捷予精力旺盛至极，坐了六七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开机后的第一通电话，便是让何故去接他去吃火锅，他对火锅可谓是心心念念。
何故只得应允。
将素素送至上课之地，在他准备前往机场时，收到了一条微信，是周贺一发来的，他点开一瞧，是长长的一段话：何先生，您好，我是贺一的朋友，我知晓你们的关系，您或许是他在国内唯一能够求助之人，他当下在拘留所，您能否给我回个电话？
何故的脑袋嗡地一响。
拘留所？！周贺一？！何故赶忙拨通了周贺一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声音甚是急切：“何先生。”
何故沉声道：“莫急，慢慢讲，究竟怎么回事？”
“他……贺一他打人了，被抓起来了。”
“打人？他跟谁斗殴？”
“是个明星，宋居寒您知道吗？”
何故愣住了：“宋……居寒？”
“对，我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他自从那天喝酒归来之后，就极为反常，有一回我还瞧见他似乎哭了。昨晚他独自出去了，手机、钱包、钥匙，一样未带，然后今日就从警局给我打了电话，我……”她哽咽着，“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哪个警局，我即刻过去。”
她说出了一个地址。
“你带上他的证件，在那里与我会合。”
“好。”
何故只觉脑袋发胀，整个人烦躁担忧到仿佛要爆炸一般。周贺一打了宋居寒？
他怎会如此糊涂！他怎能打得过宋居寒，又怎敢招惹宋居寒！
何故掉转车头，一边给庄捷予打电话，称自己有紧急之事无法前往了，一边猛踩油门，恨不得即刻赶到。他难以想象周贺一此刻会有多么难受，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因一时冲动，在异国他乡被拘留……这或许会直接影响他的学业与前途。
赶到警局，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短发女孩，身上佩戴着夸张的朋克饰品，模样俏丽中透着几分帅气。
一见何故下车，她便跑了过来：“何先生，您是何先生吧？”
何故道：“没错，你叫什么名字？”
“蛮蛮。”她将证件和周贺一的手机递给何故，哭丧着脸说道：“贺一会不会被抓起来啊。”
“我要先弄清楚状况，你先别慌。”
“他怎会和宋居寒起冲突的，我简直难以想象……”
何故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回家等消息吧。”
蛮蛮点点头：“何先生，您要帮他呀。”
“我会竭尽全力帮他。” 何故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警局。表明来意后，警察安排他见到了周贺一。
周贺一缓缓现身，鼻青脸肿，满脸颓丧，见到何故，还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何故满心难过，怒喝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周贺一咽了咽口水，闷声回应：“我想给他点教训。”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举动有多么荒唐、幼稚！一旦留下案底，你可能会被永远禁止入境，也可能会被学校拒收，这些后果你考虑过没有！”
“有啥可考虑的！”周贺一也怒了，“难道任由那个混蛋欺负你吗，你能忍，我忍不了！”
何故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调：“我是成年人，我不需要你来帮我解决问题！”
“我也是成年人，我做的事，我能承担后果，我不后悔。”周贺一冷哼一声，“我狠狠揍了他一顿，真解气。”
何故又气又急，索性不再搭理他，跟警察表示想把人保释出去。
警察却表示要等宋居寒的伤情鉴定结果出来之后，才能探讨能否保释。何故对这方面的法律不太了解，但他认为宋居寒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周贺一，像宋居寒那样的人，要是存心整治，办法多的是，周贺一的前途，很可能会因此毁掉。
他被宋居寒伤得千疮百孔，尚且不敢产生报复的想法，因为他清楚，那只会让他和他的家人处境更糟，周贺一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倘若这件事被宋河知晓，一个小小的打架事件，也或许会变成让周贺一悔恨终身的过错。
无奈之下，他安慰了周贺一几句，离开了警局，此刻去找律师、找关系，都毫无意义，他知道自己该去找谁。
周贺一的所作所为，对他而言就如同那临门一脚，将他彻底推向了那个从心底抗拒的人。
来到宋居寒家，何故木然地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小松，他看到何故，神情有些怪异，小声说道：“何故哥。”
何故眼神空洞，几乎没正眼瞧他：“他在吗。”
“寒哥在里面养伤呢。”
何故径直走进卧室。宋居寒正靠坐在床头，呆呆地望着窗外，他头上缠着一圈白纱布，脸上有几处瘀青。
小松在何故身后关上了门。
宋居寒扭过头来，看不出是喜是怒：“我就知道你会来。”
“放过他吧。”何故轻声说道。
宋居寒微眯起眼睛：“你不问问我的伤势如何？”
何故平静得如同在谈论天气：“放过他，放过勤晴，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宋居寒揪紧了被子，咬牙说道：“你对他可真是一往情深啊。勤晴我可以放过，但他，不行，我没把他打残，就是给你面子，我要让他在里面待着，给他足够的时间反省碰了我的人！”
“宋居寒！”何故厉声喝道，“你也曾袭击过他两次，彼此就算扯平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他持着棒球棍从背后偷袭我！”宋居寒怒声吼道，“医生讲若是打偏些许，我或许就残废了，你难道丝毫不关心吗！自你进门至今，你他妈满心只念着他会怎样，怎么就不问问我的状况！”
何故冷淡地言道：“瞧你精气神挺足。”
宋居寒气得双眼泛红：“你期望我放过他，行呀，你……你 41
脱光躺到床上。”
何故稍稍停顿，接着便开始解衣扣。
宋居寒瞪大了眼睛，抄起枕头朝他扔去。
何故恨得几欲杀人：“你究竟想要怎样！这不正是你所求的吗，你费尽心机搜集勤晴的资料，不就为了这个！”
“并非如此！”宋居寒嗓音已然沙哑，“我想要的并非这个，我想要的是你的心！”
“你也配？！你难道忘了当日在酒店你的所作所为？”
那一瞬，宋居寒的神情仿若要哭出来，他咬着唇低下了头：“我并非有意，看到你们在一处，我气到发狂……”
“宋居寒，莫说这些无用之话了，你那天讲过，你无非就是想睡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何故缓缓移步过去，猛地，一把抓起了床头柜上的水果刀！
宋居寒面色骤变，伸出的手却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他突然想知晓，何故会作何举动，何故是否会……
何故扬起水果刀，狠狠扎进了枕头里，双眼迸射出浓烈的恨意，从齿间挤出一句话：“你对我怎样，我都认了，是我下贱，喜欢过你这般一个混球。但你若敢刁难我妈，敢为难周贺一，咱们之间，必定有一人见血！”
宋居寒震惊地望着何故，眼中流露出浓得无法化开的悲伤，最终，他笑了起来，笑得极为苦涩：“好，好，何故，你真够绝情。只要你留在我身旁，我放过周贺一。”
何故抽出水果刀，扔在果盘里，发出咣啷的声响，刺痛了两人的心房。
他们彼此对视，无言以对，眼中沉淀的苦痛，几乎能将人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