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年龄,一颗柔软内心的男孩。
弟弟最严重的一次说他右眼能见到鬼。
2011年,弟弟生病了。父亲,妈妈,还有奶奶陪同他一起步入了省一家附属重点医院的神经科做检查。进入医院之后我的压抑感随之袭来,清楚记得走过医院角落的那座亭子,沿着长廊帮弟弟取体验单时我的脚步沉重了很多,胸口像是被一团巨大的锅盖围住闷的喘不过气来。
阴雨天,早上从老家赶到县城。妈妈已不胜体力,而父亲则坐在一旁叼着根烟,愁苦不堪不能形容。奶奶仿佛是个体力还把持得住的人,也许是年轻的时候拼出来的力气,奶奶揣着网兜里装着的一只鸡,汗珠已经止不住流下来。七月流火,可是眼前等待的弟弟的体检报告单更像是一团巨火烧得每个人火急火燎。
一周之前,年幼的弟弟和我的家人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这样说是因为这不像是个玩笑,如果是,那在爸妈及带弟弟的奶奶那儿也是个沉重的,像是给人倒冷汗的话剧情节。
弟弟不愿意去融入学校的集体生活学习,上课不听课,课下不愿意说话,只一个人闷声不响,没有任何作为。班主任观察其便重视起来 告诉了三番五次之后忠于失去耐心,劝其退学或去看心理医生。
一次夜里,爸妈从睡梦里惊醒,楼上的弟弟半夜起床,“叮咚叮咚”声音从楼上传开来。“轰隆”板凳的声音炸开了,爸爸推开楼梯间的灯:“小龙啊,半夜不好好睡觉,你在折腾个什么劲儿啊?”说着,走到楼上,只见弟弟趴在阳台上,拿着望远镜朝窗外看,像是个发现者,探秘者,默不作声。可是在父亲看来这一行为是多么诡异啊。一把抱住他,将他放在了床上,“给老子乖乖睡觉。”
虽然我和弟弟一样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却也无法理科弟弟这样的行为,可称怪异。
打开一本许久未翻的相册,那是七年前在上海拍的相册,爸妈在浦西一家工厂车间工作,朝九晚六。闲暇时分都会陪我,弟弟还有妈妈一起逛逛公园。“hey,look at the cute boy.”外国友人冒着熹微的晨光在菜市场是会看见,弟弟时常会拍拍弟弟的兜儿笑称:“真的很有趣。”爸妈都开心的笑了。那时,爸妈未经柴米油盐。打拼在一家不大的皮鞋制造车间,还带着年轻时候的憧憬与期待,一脸的稚嫩写在了脸上,久未荡开的微笑,父亲爽朗的大踏步向前,半躬着腰托腮在出租屋后院的油菜花地里,像极了作家王小波斜脚置地时的样子。
夏季的上海,阴湿。弟弟留着三两须刘海,兜着肚兜儿。亦步亦趋学会了走路。从床头爬向了床尾,再从床尾爬向了床头柜子。每天重复三四次成了他的“必修课。”那时候的欢快多源于她。爱吵,爱跳,脚下的“音乐盒”围绕着全家人其乐融融。
我待在医院的长板凳上,闭目祈祷,耳边只听见腕表上发出的声音。我知道前几周才经历的事情现如今我不能再回想。可怕,可怖,可怜,可恨。记忆的一幕幕,簌簌闪过,冷风中一片凋零的叶子打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弟弟不能出事。”我第一次这么强烈地祈祷,他一定是健康的,从身体到心灵上,我笃信。
父亲掐灭了手里的那根烟,情绪突然变得暴躁:“如果不是你没有尽到负母亲责任的机会,哪里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父亲扬起头,脸上的青筋一根根可以数出来。
沉默了很久,“你想清楚,你的儿子变成这样能怪我么?”
我的耳畔响起了爸妈喋喋不休的日站,这唇舌站像个锋利的叶子,阳光照在上面刺眼,微风打在上面和煦,用手轻轻触碰,有刺,扎得人心疼。
“菇娘七岁就懂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农村有句这样的谚语,从村西头到村东头。生活在别人看来似乎一帆风顺,风生水起。那时候,门前种的槐树,柿子树,四季青,板栗树长得都茂盛,惹得邻居们羡慕与夸赞。之后一年,家里有了我,一个倍受家人宠爱的长女。
清晨的露珠,早晨的太阳。最喜欢清晨清凉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向着学校赶去。
也最喜欢傍晚伴着晚霞和和锄而归的人回家,跑着跳着,询问着蜻蜓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黑,霹雳。
2004年冬天,凌晨一点钟父亲打来电话说是已经下了火车准备回家了,妈妈在这头又激动又焦虑地等待着。
夜晚,闪电声音出奇的大,爸爸推开门,“哎呀,这遭殃的天气~”
“多少钱?”
妈妈走上前甩下一句话。一场拉锯战就此开始了。
“你带小孩付出了多少?为什么我回来就这种态度?”
“你看看一年到头来你的积蓄,能让小孩吃饱穿暖吗。。。”
.......
“哇~”睡在一旁的弟弟惊醒了。哭着的声音异常刺耳,窗外的雨直接倒下来幕帘拉的开,闪电直接击倒树,压弯的枝干枝桠枝桠落了下来,屋子里阴沉着,只听见弟弟的哭声。
“这孩子是怎么了,不别哭了,姥爷大人!”父亲激动地从床上跳了起来,顺势将弟弟抱起,哄哄无果后顺势扔在了被子上。
那夜,弟弟的哭声没有止住,一直延续到天明。情绪反常,哭啼不止,家人都说其水土不服生病了。
后来爸妈出远门广州工作,弟弟在家随外婆住。鲜和人交流,在学校的表现被班主任称“孤僻症患者。”在家里他时常攀岩高墙壁做危险动作,学业成绩从初中落下了一大截。到了初中高中辍学,被学校劝退。因为这样,情绪时常喜怒无常。
下午三点一刻,弟弟的化验报告单出来了,被检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兼心理上社交恐惧症和中度神经衰弱症,家人拿着化验报告单彻底卷入沉默。一旁的爸妈低下了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九月开学季,电视剧热播奥巴马开学演讲,央视陆续播出了开学第一课,弟弟在一次午餐餐桌上神奇地冒出来一句话:“我想去学校,明天去报道。去找班主任谈话去。”餐桌上爸爸放下筷子看着弟弟闪亮的眸子:“好啊,明天带你去学校报到,去报到嘿嘿。”爸爸说了接连六声的报到。
2015年正值金秋,爸妈因为内部矛盾上诉到法庭要求解除婚姻关系。村子里一传十,十传百。讨论着当年的村里的首富和邻家女孩的缘分已尽。
这年深秋,八月十六的圆月只亮了两个时辰,后来天变,变成了少有的大雨倾盆。夜深人静十分,久违的楼上动静声又启动了,那是弟弟发出的奇怪的猫叫声。父亲爬起来劝弟弟别闹,早点睡。可是只闻其喵呜声,却不见其踪迹。寻其线索,见阳台上的太阳能板上坐着弟弟,手里拿着望远镜,“别过来,有东西。”他说。父亲吓得倒退了两步,:“小龙,你过来。”
“爸,你别过来,真的有一团黑黑的东西。我的右眼能看见鬼。”
一个月后,爸妈达成协议,在弟弟情绪心理健康康复之前,不再谈离婚的事情。并且组织了一次爬黄山行动。在半山腰下雨了,父亲淋雨为妈妈和弟弟撑伞走天梯,一路上小心说了不下百遍。路过一棵迎客松,弟弟冲出去自己买了两把伞。迎客松旁的商贩是个看不见听不见的聋哑弟弟站了半晌,思忖着什么似的。“走吧,不要理会这些。”父亲说道。
我走近,弟弟掏出了一个二十元的硬币给了聋哑人,他指着牌子让我看“下雨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这都是套路。。。”父亲看着他无奈摇摇头。
转眼中考,弟弟以情绪喜怒无常为由让爸妈由离婚到复婚。中考榜出来的时候,出人意料考入了省重点高中。村里东头贺喜到西头,“这孩子果真出人头地了。”
其实,弟弟哪有右眼见到鬼,也没有生病,只是这一趟青春的列车,它披着荆棘,戴着面具,掩藏着一颗渴望爱的柔软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