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中山
我在之前讲过,我两岁的时候被寄养在姨妈家,直到六岁开始上学了才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
在那里我被同族的婆婆收养,我喊她蔡婆婆,那时她大概五十来岁的模样,头发有些灰白,脸上堆着细密和蔼的皱纹。
她对我极好,常常带着我们姊妹上街买吃的穿的,母亲每个月定时寄五百块钱回来当我们姊妹的生活费给婆婆。
本来生活表面美好,可背后却让人寒心。
蔡婆婆的丈夫,方言我们喊他喊嗲嗲,嗲嗲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都在田里伺候他的桑树和烟草。
蔡婆婆为他生了两个儿子,我在她家那几年只见过两次他的儿子们,都在城里。
儿媳妇不喜欢农村,一年四季也不见他们回来一回,据说是很有出息,读了大学后在某某局当站长。
嗲嗲脾气古怪,喜欢打牌抽烟和喝酒,每个月母亲寄了钱回来,他马上取了拿去买烟买酒和跟一群牌友打通宵,婆婆身上好不容易有点钱马上被逼走。
母亲在家时,从未让我们姊妹穿过带补丁的衣服,到了婆婆那里婆婆也不想亏待我们,可无奈身上没钱,我跟姐姐寄养的身份,身上从没有一分钱。
有时候母亲会打电话跟婆婆,她知道嗲嗲不会给我们买东西,特意让婆婆取钱留着自己用,但每次总会得到嗲嗲一顿毒打。
他们时常吵架,吵着有时候嗲嗲凶起来就会拿我跟姐姐出气,姐姐从小身体不好,跑不过嗲嗲就会被揪着头发用竹条子一顿打。
而我身子小跑得快,每次只要他敢打我,我就跑的远远的,或者躲在婆婆身后让婆婆庇佑我。
有一回,嗲嗲跟婆婆又吵了架,婆婆恨恨的几天不跟嗲嗲说话,我们在外面忙到天黑了才回去,发现嗲嗲把饭做好了还跟婆婆道歉。
我们都以为嗲嗲这次良心发现,终于知道婆婆每日的操劳和辛苦了,结果却是让人大失所望,从那以后我格外憎恶他。
婆婆满心欢喜的吃了嗲嗲做的饭,晚上没过多久,全身抽搐的吐血,她察觉饭菜有问题,虚弱着身子喊姐姐赶紧去请医生。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医生急急忙忙请来了,一把脉然后又是一番检查,医生说,食物中毒了,忙给婆婆洗胃。
婆婆从那个时候开始显老了,对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却不怎么爱说话了,估计是对嗲嗲心死了,她从未想过,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居然会想要用农药毒死自己。
她为嗲嗲孕育两个能干的孩子,照顾这个家里里里外外,不计回报的结果就是这样吗?
那时,嗲嗲的母亲我喊太太,她还在世,他们母子不和,但却又一致的总是能把矛头指向婆婆一起欺负辱骂婆婆。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因为钱的问题大吵起来,最后嗲嗲抓住婆婆的头发就各种打,我吓的躲在门边直哭,在我的童年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婆婆力气小,躲不过,嗲嗲发狠的把婆婆头往桌子犄角撞,嘴里念叨着让她去死。
从小记忆里的种种,使我后来母亲接我跟姐姐回身边,我是格外的欢喜,却也想着,赶快长大,然后赚钱了就把婆婆接到自己的身边,好好孝敬她。
然而,时间却没有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2012年的时候,蔡婆婆被嗲嗲打的瘫痪在床,那时一起欺负她的太太已经入土好几年,没有享受到儿子的一点儿福气。
似乎人总是不知道珍惜眼前人,自从婆婆瘫痪在床后,没有一个儿子愿意照料的情况下,终于嗲嗲开始照顾起婆婆来。
过了半年多,婆婆过世了,就在我准备回老家的前一个月,回到家,母亲首先去给蔡婆婆上坟,荒凉的坟头在孤山迷雾中显得十分颓败。
前年过年的时候,正月初二嗲嗲也因为生病,无人细细照顾过世了,那天我经过路边,门前的柳树遮住了屋前大片春光,我细细的想着他的面容,却怎么都无法记起来了。
可是我没有进去看一看,因为我知道,我还是恨他,而且那个时候我怀着胖墩儿,家里的白事孕妇是去不得的。
后来我都不敢细细去想蔡婆婆,有时候是因为童年内的恐惧,有时候又是因为对于她的抚育,我此生都已经无法报答的遗憾让我不敢想起。
仅以此,纪念幼时照料我的蔡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