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弥漫,朝阳还未投射出第一抹光,整个小镇都在沉睡。数百年前,镇上的生物会在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中醒来,数百年后的今天依然如此,没有人质疑。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的事,就是共识,或者说是思想的暴政。
在一片昏暗中,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行走在小巷中。他的个头很矮小,衣物是用破布缝制而成,松松垮垮很不得体,很明显是来自贫困人家的孩子。他一步一停,紧张地打量着周围,但显然他的小心是多余的,镇上一片宁静,空无一人。
他是趁父亲熟睡时偷跑出来的,昨天和同伴玩闹时再次被嘲笑贫苦,连肉的滋味都没有享受过。这是句普通的调侃,却刺痛了这个孩子要强且脆弱的自尊心。他是镇上有名的孩子王,敢想敢做,没有任何束缚。偷看镇上寡妇洗澡,戏弄临街傻子王二,又或者聚众向大年纪的孩子宣战,他都做过。但“穷”、“没娘”这两句话却是次次都能刺痛他的自尊心,当然说这话的人也次次因鼻青脸肿而告饶。可是虽然心中恶气缓解了,但那些嘲笑却依然像跟刺般插到心头,隐隐作痛。如果吃到肉,就和他们一样了吧。这个孩子简单地想着。边想边蹑手蹑脚地行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镇上屠夫的住处。
他敏捷地翻越院墙,院里没有看门狗——这是提前打听好的——于是他一刻都不停歇,步履轻快地直奔侧室,那是屠夫存放腌肉的地方,这当然也是白天时打听好的。
他顺利到达侧室,没有惊动任何人。房檐下的钩子上,挂着一条肥硕的腌肉,一股子陌生的气息直钻到鼻腔,令他的涎水直淌,他知道,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没有多想,他急忙解下腌肉,扭头就走,原路返回。
如果他就这样安全得离开,如果他没有听到那奇怪的异响,如果他没有进入这个院子,或许他的人生就不会发生改变。可惜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就在他经过正室时,一阵奇怪的响动令他如遭惊雷。待他冷静下来后,才发现那声音很是古怪。丝丝缕缕,像是从天边而来,又直钻到人的心眼里,搔得人热血沸腾。年幼的他不知是何物,在年轻人极强的好奇心驱使下,他暂时忘记了身处险境,一步步向前寻找声音的源头。那是屠夫的房间,窗户虚掩着,隐约透着光。随着距离的拉近,声音越发的清晰,忽大忽小,却似乎有种魔力,像是低语又像是邀请,他无法拒绝。他慢慢打开窗,屋内情形昭然若揭。屠夫抱着他的妻子滚在一处,女人的白肉在男人黝黑的躯体旁显得更加刺眼。那两人显然十分专注,一个喘着粗气重复着动作任由汗水横流,一个幽兰倾吐不时发出舒服的叹息声。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当然是太过于超出认知,即使是对于一个孩子王也不例外。他整个人接近石化,张大着嘴,思维也接近停止。他认真地看着,忘记了一切,渐渐心中也生起了莫名的感觉,似乎很痒,又似乎很热。
屠夫每日工作到很晚,切肉剁骨很累,哪里有气力与心思与妻子折腾。但每日临近清晨时,又会有挡不住的邪火迸发而出,所以夫妻俩每日清晨敦伦,这奇怪的习惯却促成今天这个戏剧性的一幕。
屠夫偶然间抬头瞄向窗外,看到一个瘦削的孩子呆滞的脸。先是吓得浑身一激灵,然后怒不可遏。
“赵正!你奶奶个龟孙!”
……
“你给我跪下!”赵震板着脸,怒视着自己的儿子。这个混账竟然偷看屠夫和他的妻子敦伦,还让人捉住揪着脖领拖到自家门前,实在是丢人现眼到极致!
赵正还没缓过劲来,仿佛没有听到父亲的命令。这时已然天明,一旁围了一圈主持正义的围观群众,不乏有教养好的孩子大声喊着口号“赵正,大流氓!瞎掉眼,看行房!”,还时不时发出嘘声一片。身旁的大人顾及身份不愿参与其中,但眼神中分明有深层次的轻蔑。
赵震看儿子傻愣愣地站着不跪,更是火上心头,大步上前抬腿就是一脚,“孽子!还不给老子跪着!”
赵正摔得眼冒金星,赶忙挣扎着起来跪下,等待发落。
“这事怎么办吧,赵震。”屠夫在一旁斜着眼,冷笑着。
“您看怎么赔偿可以呢?两只母鸡?”赵震满头是汗,眉眼间却流露出谄媚的笑。
“我不是在意什么赔偿,但这小子今天偷看别人敦伦,改天指不定就要夺人清白了。我如果现在不索要更多赔偿,万一他不长记性,以后变成登徒浪子——一个淫棍怎么办?唉,我也是为了他好。”
旁边可爱的孩子们适时接话到,“赵正是个大淫棍!清白闺女快躲开!”话音未落,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快活的笑声。
赵震的腰弯的更低,额头几乎要触及地面,但他笑容却灿烂得甜腻,像是蜜糖中混进半两羊尾巴儿油。“您说的是,这孽子是该好好管教,还是您救的我儿子。为了报答您,我送您五只下蛋的母鸡。请您,以后别再提这件事,咱们把它揭过去好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为了几只母鸡,这不是一笔交易,懂吗?我是真心为了你儿子好,大家说是不是啊!”屠夫高声向人群吼了一嗓子,立刻就得到正义的回应,人们又是大笑,又是破口大骂,声讨眼前跪着的“淫棍”。
赵震的膝盖半曲着,身子像是要贴在地面,“您教训的是,我怎么能把孩子的事做交易呢?我真不是个东西!为了感谢您点醒我,我送您六只母鸡,一只公鸡,这是我们家全部的资产了,如果您不要,就是瞧不起我赵某人了。”
“唉,你这么坚持,我拒绝也确实说不过去。不过我可不是为了自己,我把这七只鸡全部杀了做菜,请在座各位都来吃啊!”全场围观者皆欢呼,称赞他会做人,慷慨无私。
“赵震,你去吗?”
“不去了,不去了,我还要忙着教训这孽子。”
“哈哈哈,是该教训下,不然就永远都是淫棍了。”屠夫大笑着,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欢笑声,嘲笑声,不时从远处传来。
赵震将大门紧闭,堆满笑容的脸顿时阴沉地几乎滴出水来,二话不说抄起木棍,劈头盖脸向赵正砸去。
赵震边打边厉声喊道:“你这逆子!”
“我维持那么多年的名声都被你毁了!”
“竟然还偷看别人行房!你就是淫贼!”
“以后咱们一家都是淫贼了!”
“你的儿子,孙子都是淫贼!”
“名声!我的名声没了!”
他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棍子挥舞地一下狠过一下,赵正哀嚎着,扭曲着身子,皮肤上印着偌大的紫印,如罗网般遍布着全身。
或许是赵震打累了,也或许是赵震怕街坊听见自己的声音,他任由棍子从手上滑落,涕泗滂沱。
“以后你不论做什么,都成了淫棍的行径,而我,就是淫棍的父亲。”他泪眼婆娑的望着不时抽搐的赵正,带着哭腔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