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伊嘉

要回老家，我需要先坐火车到我家所在的市，然后坐回村子里的车，如果运气不好没有赶上直达车，还要坐汽车回县城，转车去村里。

这一次我就非常的不幸，在县城滞留了两个小时。

手机电量告急，等车等的心烦意乱，一遍遍催促司机，司机总是笑眯眯的说快了快了，马上马上，又急又气的乘客看着态度尚佳的司机也不好发作。

我索性眯着眼睡起觉来。

朦胧中听见有人问这里有人么，我随手拿起身边的行李，连眼睛都懒得睁，直说没有。迷迷糊糊感到随着身边有人坐下，一阵香气扑鼻而来，我睁眼朝她看了一眼，她看我一眼，我转过头，朝着车窗的方向，继续我的美梦。几秒钟之后，感到旁边的人戳了我胳膊一下，

“怎么了？”我不耐烦的问。

“你不认识我了？”

循着她的话我又仔细瞧了瞧，眼前的这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好像跟高中的一个同学是挺像的，“你是许嘉？！”“对对，不错不错，还记得我！”

尽管眼前的这个女子长发飘飘，浑身散发着女人味，但是她的话语间，和高中的那个假小子无异。

两个人很愉快的聊起了彼此的现状，得知许嘉现在做化妆品生意，怪不得满身的脂粉味，言语里都夹杂着化妆品的种种，前年结了婚，有一个十个月大的女儿。

“当初不是扬言独身主义，仗剑走天下么？”

“不提也罢，现在这样稳定的生活也挺好的，有人嘘寒问暖。”

难以想象这话是从她许嘉口里说出来的。

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有六七年没见了。

我们俩高中同学三年，分科前还住在同一个宿舍，分科后同班不同宿舍。一入学就听说班里有个，初中三年第一没有失过手，中招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江湖上的传言更加让我迫不及待想要了解这个人，简直虐死人不偿命啊。借着同学的嘴巴，我才知道，那个风云人物就是班里看起来最不像成绩好的学生，短头发，着装风格永远是休闲加运动，在她身上很难看到女生的影子。

高中明文禁止烫染头发，禁止奇装异服，禁止拖鞋短裤……当时美容美发的技术还不如现在好，但是许嘉就是年级里第一个将短发烫成一头的小卷，还染成了亚麻色，现在看许嘉当年的审美真是不敢恭维。班主任三番五次谈话都没有奏效，又不能一把剪刀将头发剪了去，念及她的成绩，年级领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时候觉得，成绩好真好，还可以这样。可是很少见她埋头学习，玩倒是挺常见，大概就是脑子灵活，一点就透那样的，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文理分科，我们都选了理科，很幸运又成了同桌，而她的生活也是从文理分科开始有了变化，高一时所有人都觉得按照她目前的发展，肯定会考上名牌大学，然后有一份好工作，然而变化总是时刻降临的：

隔壁班有一个很非主流的男生，留着斜斜的快要遮住半张脸的发型，有一天，许嘉给我说：“你注意到没有，隔壁班的非主流小哥长得真帅！”我一头雾水，因为我从来没有看清过厚厚刘海下面的那张脸，更体会不到许嘉口中的帅。

大概三周之后，许嘉说：“今晚我要去找我的非主流小哥表白！”“脑子进水了，以你的智商，不会做这么弱智的事”“你等着瞧吧。”

晚自习下课，听到班里一阵骚动，再看看我身边空空如也的座位，整个楼层都知道在中间的拐角处，许嘉在对非主流表白。

结果铩羽而归，如果事情就此结束就好了，但是许嘉不知道中哪门子邪，整天在我耳边叨叨非主流小哥，直到有一天，她夜不归宿，经过班主任的调查，才知道她是和非主流小哥去网吧玩了通宵的游戏。当年网吧兴起，聚集很多对游戏无法自拔的少男少女，如果这样玩玩几次收了心也就好了！

一次次的考试，许嘉的名次越来越靠后，她嘴里不再提元素周期表，重力加速度，取而代之的是：“知道么，今天的游戏又通关了；非主流的桌球技术真不错；我也能自己溜冰了……”“你们俩不是没交往么，怎么整天厮混在一起？”“怎么能说是混，他说我们可以做哥们，做兄弟，这样挺好的啊，起码我可以天天看见他。”“你还是注意点吧！”

高二下半期，许嘉开始四处借钱，当年我们每个月的生活费还不到二百块钱，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她是我们的三倍，但是这也远远不够她和非主流每天的吃喝玩乐。班主任苦口婆心毫无用处，最终也自动忽视了她的存在。

学校附近的商店有她的欠债记录，饭店有她的欠债记录，作为一个高中生，能够这样度日，电话里她的父亲扬言说以后断了她的经济来源，依然不能让她丝毫改变，不管是眼下的同学还是昔日的同窗，都为她的改变感到惋惜，而她却说：“过去的日子我是学习学够了，得过那么多次的第一还不够么？现在就想随着心情走，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高三如期而至，自由潇洒的许嘉与紧张的学习氛围格格不入，教室里也很难看到她的影子，偶尔回到教室也是蹭吃蹭喝，然后又消失不见。听说欠钱不还，再借钱也没有多少同学愿意借。忽然有一天，她拉着几个大箱子进了宿舍，打开一看，是各种各样的零食。高三体力消耗大，晚上睡觉加餐的不少，有一段时间，晚上十点半左右，总会听见许嘉到每个宿舍门口问：“同学需要加餐么？亲情价有优惠哦！”

我很佩服她的勇气，从第一名跌的越来越远，每天花样的生活，承担着旁人的随意揣测，又丝毫不受影响。

毕业典礼时，许嘉没有回来，还是听说她欠的钱太多，怕同学们要账，是的，关于许嘉我直接了解到的越来越少，我们在同一间教室里，又很久很久没有讲过话了。

高中毕业后，三年前的名牌大学预言，与许嘉再无瓜葛，听说她去了杭州，学什么技术去了；听说她爱上一个男生，死去活来，中断了学业，和那个男生回老家去了；听说她和私奔的男友分手了；听说她去了深圳做电话销售去了……最近几年没有她的消息，直到今天的偶遇。

“你后悔么？当年那么折腾。”

“后悔？开始的时候确实后悔，当我不断被电话那头的人骂着骗子并毫不客气地挂掉电话的时候，当我被学历卡着找不工作的时候，我都会想，如果当年我老老实实学习，考个好大学，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悲惨，可是现在，我不再为那段时光后悔，反过来想想，你们谁比我过的潇洒自在？经历的多也让我更懂得生活。”

“你变了”

“谁都在变”

她的电话铃声响起，“老公，我还没到老家，遇到一个老同学，聊得可开心了……”

“看来小日子过得挺甜蜜的啊”

“估计你想都想不到我的老公是谁”

“谁啊”

“当年的非主流”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是真的，高中毕业后我们也没有什么联系，再次相遇是在深圳，我按照老板给我的联系名单卖产品，看到他的名字时，想的无非就是中国人这么多，重名的也不少，电话接通之后，听到熟悉的声音才知道是他，那天我没推销我的产品，而老朋友一样东拉西扯，后来就是俗套的爱情故事。”

“不错啊，他本来就是你的最爱啊”

“是啊，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嫁给第一次爱的人。”

如今的许嘉，没有了高中时代的放荡不羁和张扬，多了些为人妻为人母的淡定和从容，虽然她没有走着大众化的道路，曲曲折折，也到达了幸福的彼岸，至于什么样的道路好什么样的选择烂，谁又能妄下结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