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人们弹奏着清晨的乐章,在楼下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既而车声传入耳鼓,一天的生活拉开序幕。
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高楼挺进云霄,霸道地宣誓着都市生活。
那人生活得并不好,就住在我家对面,想必此时正在厨房与碗筷打交道。
出嫁那天,没有一个人送他,唯有两行泪的老爹嘱咐着“生啊,爸对不起你,没办法,人家条件好,就缺个养老的,对你错不了。你要不去,就得打一辈子光棍,爸就更对不起你死去的娘了!”老爹越说泪越多,浸湿了脚下一大片土地,与老爹黝黑的脸一般无二。
只有大半部分白了的胡茬跳跃着,像是埋藏着什么话。
车声由远及近,王生出嫁的消息随着稀稀拉拉,猫在胡同看热闹的人,到明晃晃地走在大道上,王生的脸火辣辣地热,像是刚出生的太阳,照着整个村庄。
即使是结婚当日,王生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褪了色的蓝色西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就连纽扣都长的不一样,还是邻居王婶刚刚给缝上的。裤腿有些短,不得不把腰往下放一放,上衣虽然遮住了裤腰,可裤裆不会撒谎。
惹得顽皮的孩子们只喊“王生王生大裤裆,二百鸡籽不够装,三百鸡籽直咣当”这声音刺得王家耳膜直响。
王生滋溜一下钻进车,他不愿看到这些嘲讽的目光。唯有老爹的眼睛里能看到某种期待,希望这次转折能给王生带来光芒。
杨家接走了女婿,新娘待在闺房,她也不愿意这样。虽说新郎长得漂亮,可与她算是门户不相当。别人家嫁女,她这是娶郞。
杨家老来得女,一把年纪,自然愿意把女儿留在身旁,娶个女婿回来,起码有个男人照应着,生活琐事多个帮忙的。
王生排行老三,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老汉怕养不活他,故取名王生。大哥二哥先后结婚,过着土里刨食的日子,王老爹年事已高,咋也拿不出钱来再给王生娶媳妇。恰好有这么一桩亲事,老汉自然爽口答应,在他眼里算是王生前世的造化。
看着王生这一身穷酸样“兰子啊,赶紧关门,把你爹那身西服给他换上,我可丢不起这人”这是王生的丈母娘。
“你看你,也不买身像样的衣服,这叫啥事嘛?”
“我……家里不是没钱吗”
“从此与你家断绝往来,我只能管你自己,可不能让你家人刮了我家”
王生低头不语,对丈母娘是望而生畏,也心生反感。刚进门,就断了他的亲情,就像正在撒尿突然掐断尿管一样,憋得他有些难受。
这边新娘给他找了衣服换上,王生本来就浓眉大眼,这么一捣扯也入了杨兰的眼。
席间小两口挨桌敬酒,都夸杨家找了个好女婿。这一天的门面王生算是撑了下来,可转眼就不一样了。
脱下老丈人的西装,他又成了搬桌子、捡盘子的伙计了。王生能干活,不怕藏不怕累,送走了操办婚事的桌椅板凳,回到了婚房。怯懦地看着新娘,他第一次这么看自己的老婆,柳叶弯眉樱桃口,眼睛不大不小,略施粉饰的脸蛋白里透着红。这让王生心生喜欢“你真漂亮!”
“你还挺会说话的,今后就得听我的,而且我还得听我妈的,你记住啦!”
“嗯,记住啦”王生使劲点头。只要有了媳妇,再生个娃,听谁的又能咋滴。王生心里想着,度过了新婚之夜。
杨家大部分土地已经征占,王生总不能就这样被养在家,得给他找个班上。可他这土了吧唧的,能干点啥呢,老丈人琢磨着,逢人就念叨得让女婿出去干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生还真是一把好手,能收拾屋子,能刷碗,能洗尿布,能做饭。虽然还是被呼来喝去,但毕竟升职为爸爸了,累点也情愿。
这天老丈人回来“我给王生找个活,这个不错”边走边叨咕。
“爸,什么活,我只在工地搬过砖,和过泥,别的可干不来”
“到我家,你得体面点,不能再干那活了”
“当保安,穿军装、戴盖帽、穿皮鞋”
“这活好啊,省去了买衣服的钱”
“不行,当保安才挣多点钱啊,我以为啥活呢,给你乐那样”丈母娘把话接了过来。
“工地活虽说累,挣得多啊,老婆孩子总得自己养啊”
“不行,衣服都领回来了,这次听我的”
王生见状也不应声。接过衣服,回了自己屋,换上了。镜子面前一晃,自己都乐了“我咋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帅呢”杨兰正哄儿子睡觉,抬头一看“艾玛,这是你嘛”说着情不自禁扑到王生怀里。
杨兰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得不退了出去“反了反了,这个家都不听我的了”说着气呼呼地回了屋。
“行啦吧,你”杨父拉了她一把。
王生正式上班了。这工作没啥太大要求,记录进出小区车辆、人次,维护地方平安。
王生从小爱学习,只是家里穷,小学毕业就回家干活了,可他写得一手好字,外加为人忠厚老实,一个月后,便当了班长,工资由两千涨到两千五,当他把工资交给杨兰的时候,他乐坏了。
“挣两个破钱,还好意思笑,要不是我罩着你,都得饿死”丈母娘说话依旧尖酸刻薄。
“赶紧刷完去”
“哎”王生立马收了笑容,换了衣服,走进厨房。
站了一天王生虽说不敢顶嘴,心里也不高兴,一时走了神“啪”的一声掉了碗,丈母娘闻声赶来,举手一个嘴巴“让你刷个碗,你还不乐意了,别以为没人管你了”声音引来了杨兰。她刚要说话“你给我闭嘴,都是你惯的”杨兰只能退回了屋。
一晃到杨家二年了,王生没少受气,顿时“啪”又摔个碗“我就摔了,能怎么的吧”
“这把你能的”说着伸手还要打,被王生握住了手腕“有完没完”转身出去了。
王生第一次急眼,觉得挺爽,原来摔碗也能让人舒服。他走到街上,各种小吃吸引着他,不禁想起了农村的老爸。于是买了一大把肉串,打车回了家。
王老爹见儿子回来,乐得合不拢嘴“你咋突然回来了呢?还花钱了,你媳妇知道吗?”
“没事,爸,我都多长时间没见你了,你尝尝,可香了”说着把肉串递了过去。
“嗯,闻着挺香”说着张开嘴让王生看“咬不动了,给你大哥二哥送去吧!”
王生哭了“爸,是我不好,没孝顺您”
“哭啥,你好就行,我还怕你怪我,倒插门的日子不好过啊”
“爸,我牛着呢,那天摔了个碗,那声音真脆生。您还添了孙子,可惜他姓杨”
“你该敢摔碗?哈哈,还牛了”
爷俩聊到很晚,王生才回家“干什么去了,才回家”
“没事,出去走走”王生懒得说实话,怕惹一顿牢骚。
“还学会撒谎了,挣点钱,翅膀翅膀硬了?”
王生也不搭话,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和儿子的粑粑垫子去洗了。杨兰有气也鼓不出来,王生横竖不言语。
第二天就上班了,赶上小区院里搞绿化,整来一大帮农村人,王生顿感亲切。话也多、笑脸也多,而且二嫂子也参与其中,这让王生有点不喜欢。她这人舌尖嘴利,手脚还不干净,王生额外加她小心,怕节外生枝。
一天、两天过去了,平安无事,院里栽了花花草草,多了些许生机。第三天完工,王生挺心安,可算二嫂没给他闹腾什么。
可第四天刚到班上“昨天你看门,看没看见谁往出拿花”
“有几个,我看剩下也没用,就让她们拿家去栽自家院子了”
“不是这个,是一盆景,二百多一盆买的呢”
“这真没看到”王生只能实话实话,但他知道,他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监控一查,正是二嫂干的。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顺着墙把花盆递给外面接应的二哥就没事了,她哪知道监控这码事啊!
事后,经理把他当成了内线,辞退了。
回家后,丈母娘更是抓住了王生的把柄“穷也就算了,怎么还当起了小偷,真是根不正,苗就歪啊”
“妈,你不能这么说啊,我二嫂又不姓王,怎么就成我家根了呢”
“呦,还辩解呢,小心我把你也赶出去,别再把我家偷了”
“你这不是侮辱人嘛,还赶我走,我走看谁给你养老送终”
“你还威胁上我了”说着抄起一玻璃杯撇了出去,王生自然躲了过去。
“啪”一生脆响,都不言语了。王生也不生气了。他突然觉得这声音有股力量,既能缓解冲突又能泄气。
于是买了些质量不好的碗和杯子,回农村老家开起了“摔碗泄愤”店。专供谁家吵架后解气用,大到公司老板,小到孩子家长,客源源源不断。王生每天乐呵地收钱,这店开的不要紧,原来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越是有钱人越来他这里消费。
这天丈母娘也来了“小王八羔子,你把老婆孩给我一扔,你享清福来了”说着抄起一大碗“啪”摔在了地上。
“妈,您免费,只要您解气,可劲摔……”
丈母娘看着王生身后的二楼,笑着说“还真有你的,有这歪歪心眼子”
妈,承蒙您的栽培,我会把您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