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晾着衣物,有老人的、小孩的、中年人的,洗衣机依旧在不停地运转。客厅里,两岁半的小孙子坐在地板上喃喃自语,自顾自的拨弄着小火车。
“你看这个老不死的,又把自己的排泄物弄在床单和自己的衣服上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懂,你少说两句。”
“她能做,我还不能说了。”
“……”
尿骚味、老人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以及檀香味夹杂在一起的房间里传出来老汉与妻子的吵架声,让人进去就想掉头走开。老母亲则坐在床上傻笑,像孩子似的指着床单说:“尿,尿”。老汉无奈,自己也记不清这是老母亲患老年痴呆这半年以来的第几次发生这种事了。
半年前,老母亲身体还和其他老人一样硬朗,不仅生活自理完全不用担心,有时还会包揽家里所有家务。唯一的缺点就是烟瘾比较大,老人舍不得钱,抽的烟也不过是最便宜的白沙烟。虽然抽烟的时候会注意,但家里有时候偶尔还是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因为烟龄已有好几十年了,老母亲每每抽一次烟,都会发出如老黄牛叫一般的咳嗽声,这时候妻子会经常数落老母亲几句,叫她少抽点烟,老母亲即便是左耳进右耳出也会点头说好。
可去年冬天,老母亲一个人在家洗澡,一不留神将沐浴露倒在了地上,自己也没注意到,导致洗澡时打滑,结果摔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只好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叫老汉和妻子的名字,大半个小时过去后也没人答应,只好一个人坐在浴室嘤嘤啜泣。等到老汉带着孙子从超市回来,小孙子去上厕所时发现了老母亲正坐在地上,便急匆匆地跑去扯爷爷的裤腿,指着厕所说:“婆婆,摔摔。婆婆,摔摔……”老汉一个箭步冲向浴室,低头看见老母亲正无助地看着他,浑身满是褶皱的皮肤发紫,身子不住地颤抖着,花白头发上还隐约可见泡沫,见此情况老汉赶紧将老母亲从冰冷的地上捞起来。
由于送去医院不及时,诊断出来说是受寒加中风,期间老汉一直精心照料,但出院后发现老母亲不仅身体大不如前,记忆也大不如前。还闹了不少笑话,有一次,女儿回家探望老母亲,想带着老母亲出去走走,老母亲认定女儿是个骗子,想要把自己拐走,再三解释老母亲也不相信,就哭着闹着大喊:“救命。”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老母亲只是会忘记人的姓名,经常看见曾孙就叫孙子的名字,后来连女儿都不认识,再后来连自己叫什么也忘了。最后连吃饭也要子女伺候,老汉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就打电话跟在隔壁城市弟弟商量轮流照顾老母亲,弟弟一口答应,兄弟俩决定一家照顾一个月。
刚开始的时候该挺好的,可是后来老母亲越来越糊涂,妻子对老母亲的怨念越来越深,甚至都忘了老人还没痴呆的时候帮妻子做过多少事。妻子甚至在小区里有人得病去世,前去吊唁时,当着很多人的面恨恨地说:“怎么不把我们家那个老不死的带走,不仅折磨自己还折磨我们这些后人……”一段时间,小区里的人就像看小丑一样看着他们一家。
春节前几天,弟媳妇好声好气地跟妻子通电话,大抵是想让老母亲在老家过完年多待几天,可妻子却反对,说:“你们是想要占我们家便宜,原本大年二十八就轮到你们家了,让老母亲在家里过年已是仁至义尽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弟媳妇听到妻子说这种话也火了,呕不过这口气就说:“下次轮到我这多待几天。”电话结束后,妻子很是不满,对老汉抱怨说:“弟媳妇就是想在家里蹭吃蹭喝,像之前过年一样,回家也不做饭,就等着我伺候她。”这次过年弟弟家没有回老家和老汉一家一起过年,就大年初四意思意思一下去看了几个长辈,当天就带着老母亲驱车回了城里,在哥哥家里连一杯茶都没喝。
大年初八,儿子和儿媳都要去工作了,小孙子依旧跟着爷爷奶奶混,好在孩子才两岁多,也不懂什么,父母走时也不怎么哭闹,还开心的跟他们挥手说再见。可是意外发生了,大年十四,老汉带着孙子出去玩,老汉在旁边看别人玩牌,孙子在一旁的台阶上玩,一脚踩空了,结果把牙齿给磕掉好几个了,只听见小孙子哇哇大哭,嘴巴里全是血。这下坏了,老汉的心紧了一下,手足无措,在旁人的帮助下把小孙子嘴巴里的血清理了,带去医院,然后打电话通知还在打牌的妻子,顿时妻子的脸就沉下来了,放下手中正准备打的牌,对着电话就开始骂:“你在干什么,连个人都看不好……”
当天晚上儿子和儿媳妇就从另一个城市赶回来了,一个劲的说要他们不要自责。第二天一早,儿子和儿媳还是把小孙子带走了,说是自己带比较放心。临走前,孙子的趴在车窗边向他挥手做着飞吻,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双眼透出童真。看着儿子的车扬长而去,老汉的眼眶泛红,嘴角抽了抽。
回到家后,老汉把客厅里的小火车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