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始者,终之毕也;终者,始之起也,大凡物莫不草创于微末而终止于盈满,亦莫不衰彼于极盛而归寂于虚渺,终则有始,此天之行也。
此自然之理明矣,然吾谓世人之缪深矣。何为其然也?或曰:“吾乐其终也,其始也者与我何挂?”亦或曰:“吾好其始也,其终也者与我何关?”夫不知终始之起也。而凭性而行之,盍庸知其得以善始而长终?敢试论之。
囊者唐太宗受图膺运,继体守文,当其承先隋馀蔽之初也,太宗始以天下为己任,克兢终日,使魏征立侍于侧而房杜谋定于前。然凡人之生于天地之间,未尝有毋思豫逸而终于忧劳者也。及其稍怠,则有政弊之祸交递于目而有谏诤之言追迫于踵也,知至至之,终年恒葆其心,是故常察微之变而终保德业之积也。然则荆公之革政也,起声浩荡,震传天下,行未及果,千古一失。每有政既出,朝传京师而暮至四海。运筹于高堂之上,岂惟视之以情乎?官吏诛求,滥没财目,横征于民者弥甚,岂夫视之于目而得其变者乎?三冗之弊愈深,疆埸之患愈縻,而府囷之粮愈损。是故虽有善始,闻沮之眹而不因势变之,则万古之功急堕而垂世之业流景于荒也。
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盖以善始者众而能克终者盖寡也。行百里者半九十,太宗恒守其初,不为物移,不因事动,故得以致治太平之世,然则传祚于明皇则失其先祖之明要,初乾乾以终日,斥奸佞,亲贤臣,而后竟隳其道,亲小人,远忠直,不惟以恒心守其道,是故积世之弊亟现于数年之间,安史作,京街敝,天下乱,此唐衰亡兴盛之故也,而终始之道,可得而鉴矣。
吾闻先贤之言曰:“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当物之发于虚末也,初德阴伏于内,阳气潜藏,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于此之时万物萌幼而人皆持恒守之心也。而至于阳气积瓶,阴沉伏于下者,盖功之迹现,进退艰难而不知居渊与升浮也,此亦失守恒心者所以颓倾也。既而众嘉会以亨通,万物亲以善长,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阳,腾阴阳降,德配天时。此其物之至极也,而亦人之所宜惕慎也,夫阴积于地者久,一朝失位,愆弊纷起,山崩地摧,阴冲而阳虚,邪明之易位也,是故能善终者不惟有敬克守初之心,而恒有察征通变之术。倘明皇之恒初也,则生民之流离也可免矣;倘荆公之察变也,则萎数百年之习也可更矣。嗟夫!夕惕克谨,乾乾终日,日慎一日,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惟圣人尚难矣哉,而况于人事乎?
《复卦》曰:“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阴阳之为道也,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是故君子慎厥初,惟厥终,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盛德大业至矣,而终始之道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