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泉,生于1941年,四川富顺人氏。诗人。初中辍学后,当过码头搬运工、纤夫、铁匠、剧团乐手、文工团创作员,后来做过出版社及杂志社编辑。曾获首届鲁迅文学奖。
著有诗集《男中音和少女的吉他》《野水》《微语·情诗73》《95首抒情诗和7张油画》《情歌为你而唱》《人生在世》《宿命与微笑》《鸟落民间》《在低处歌唱》《张新泉诗选》《好刀》等十余部。
窥豹录•张新泉
胡亮
在批评家的工具箱里面,“先锋性”,“诚恳度”,这两个工具,很少有机会能够同时施予一身。想想,也是啊,当“修辞”——甚至“唯修辞”——披挂了某种先锋性,进而成为“生命”的分神之物,诗人往往难以在诚恳度上求得动人的饱满。此种情形并非罕见,以是故,诚恳度似乎还得求诸相对传统的作品。在这个前提下来讨论张新泉,绝对没有半点对先锋性写作的不敬,只是我们应该转而晓得,在修辞、学养和启蒙导师般的高蹈之外,尚有可能依靠生命和生活的直接性体悟,来成全一种具有很高诚恳度的新现实主义写作,——此类写作看似容易,而内行则清楚,我们通常都低估了其内在的难度。张新泉做过筑路工,船夫,码头搬运工,铁匠,剧团乐手,文工团创作员,后来又做了刊物和出版社的编辑。我们着迷于诗人的经历,毋宁说,更加着迷于经历对写作的恩赐。或有人说,此种经历可以写小说呢,然而偏不,他成了一个诗人:三十多岁才开始写作,四十多岁才引起关注。张新泉并非早慧的天才,是生命和生活的积累,自然而然地溢出了他的玻璃杯,他才猛地意识到,不去写作可能会是一种荒芜。是的,他没有写小说,然而通过诗歌,却分担了部分小说的使命:对小现场的沉浸,与对小人物的沟通。诗人并没有鸟瞰式的悲悯之眼,他就在他们中间,剥花生,喝白干,说聊斋,固守着“惯看秋月春风”的野老生涯。布衣江湖,细民市井,固然不知魏晋,却自有充实,自有喜乐,自有通透,自有超脱,反倒没有翻不过的坎,没有破不了的执。这里面自有菩提,中国古代小说多有宣扬;张新泉却用新诗,在新的语境里,重现和重申了此种萧散而轻盈的生活方式。值得注意的还有诗人的立场,因为即便在新的语境里,他也没有把写作导向火热的高度意识形态化的“群众生活”,此点已有论者谈及,可以从略,然而不可不知此乃诗人之主要价值。疏离即是价值。张新泉自言,他非鲲非鹏非鹰,乃是一只小麻雀,在低处,在民间,“向你的窗口送去一串叽喳”;我们也早已发现,他的灰色的飞翔,从低树到浅草,嵌满了从容而又夹有惊诧的小回旋。是的,他不是启蒙导师,也不是美学先锋,他和他的他们绕开了轰鸣着的巨大机器,并在某种狭缝之中求得继续生活的情趣,即便有时漏出几颗调侃,几颗忿怒,也不会伤及温柔敦厚的风旨,真所谓:袖里藏好刀,胸中有文火,——《好刀》,《文火》,皆张新泉之诗也。诗人之善不仅及于若干小人物,近来已然及于万物,可以参读《白羊渡》、《七楼上的鸡》、《一只羊对记者说》等篇,——可见诗人之境界。前面说到古代小说,顺嘴,可说到诗人的语言问题。诗人善用古代小说的白描技法,然而这些老针线缝合而成的,仅仅是其皮表;在诗的具体而微的展开过程中,我们很快就会遭遇年轻得让人吃惊的尖厉、顽皮、幽默和“轻摇滚”:此种皮里阳秋,让他的作品有了那么一点点复调特征。故而几代诗人都能在张新泉的作品中找到自己的兴奋点,但又总觉得剂量不够:可见兴奋点,亦是清凉油。最后还得说到,在六十六岁之年,张新泉私印《好刀》,终以六十四开一百一十八页的小情怀,示弱于这个豪华的多卷本时代。此后见到诗人满头飞霜,爱问不平事,却再未见到诗人出版诗集。
(注:本文节选自胡亮新诗话《琉璃脆》,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
胡亮,生于1975年,诗人,文论和随笔作家。出版论集《阐释之雪:胡亮文论集》(言实,2014)、《阐释之雪:现代诗人评论集》(台湾秀威,2015)、《琉璃脆》(陕西人教,2017)、《虚掩:胡亮文化随笔集》(安徽教育,2017),编著《永生的诗人》(北岳文艺,2015),主编《出梅入夏》(北岳文艺,2015)、《力的前奏》(白山,2015)。创办诗与诗学集刊《元写作》(2007)。参加第2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2009)、第1届洛夫国际诗歌节(2009)。获颁第5届后天双年度文化艺术奖(2015)、第2届袁可嘉诗歌奖(2015)。现居四川遂宁。
胡亮文论集《阐释之雪》,曾获第二届袁可嘉诗歌奖,出有大陆及台湾两种版本,目前仅有少量存书,欢迎微信联系购买。